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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号贩子在网上公开发布招聘信息招募北医三院排队人员。前街一号记者深入该组织内部了解到，排队人员多为90后，排队挂号一晚可得百元酬劳。而号贩子组织的负责人则加价数倍卖给患者，其中特需号挂号为300元，可售卖至1100元。排队挂号期间，医院保安多次排查，但仍有大量号贩子混入其中。
01、号贩子网上公开招募“医院排队人员”
3 月15日下午6点26分，在一名为“北京大学生兼职”的群内号贩子公然发布“号贩子”招募信息。一名为“漠”的用户发布消息称，“长年招聘医院排队人员。年龄不限，男女不限。”信息中写明，排队的医院为北京大学第三医院（下称北医三院）。给排队人员的工资以到达指定位置的时间核算，“下午4点前到，工资 130元；下午5点前到，工资120元；下午6点前到，工资110；下午8点前到，工资100元。”消息中有联系人的电话号码。
当日下午，前街一号记者以应聘为名与“漠”取得联系。在电话中，“漠”自称姓李，他要求记者携身份证于当晚6点前到达北医三院门口。
3月16日晚上，按照跟号贩子的约定，记者来到北医三院。医院大门口有三五个男子正站在一起交谈，电话沟通后，站在人群中的李先生向记者挥手示意，随后拿出一个小本子让记者登记姓名和电话，记者看到前一页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登记着不同的名字和电话。
随后，记者跟随李先生来到北医三院门诊大楼，医院就诊大厅的大门紧锁，门口两侧已经坐了十几个排队的人。排在队首位置的几人均与李先生相熟。
队伍中一穿深色外套的男子，询问记者是否吃饭。称夜色较长，建议记者先去吃饭。晚饭回来后，李先生则安排记者加入门诊候诊处排队的人群中，并递过来瓜子。排队队伍中有十几人，多为男性，年龄约在25岁左右，其中五六个人正在嗑瓜子闲聊。
02、记者被安排插入队首
队伍中的一名年轻男子说，他于当日下午5点前就已经到了北医三院，当时门口基本没有人，“咱们的人用垫子、椅子占位置，来了直接站在那就行了。”
几分钟后，几个疑似队长的男子来到排队前，跟李先生一番商量后，安排记者离开位于右侧的普通挂号平台，前往大门左侧的特需门诊处排队。
一脸色偏黑的队长将记者带往左侧的特需门诊，走到排队队伍的前列，将记者安插进去。期间，他多次嘱咐记者，如果有保安询问，应如何回应，“你就说自己是产妇，给自己挂号，明白吗？”他表示早上6点左右，特需挂号处会开门，在进去排队站好位置之后，6点10分左右出门，在医院对面马路附近，取走患者就诊卡，用患者就诊卡重新挂号。
▲号贩子带领记者前去办理就诊卡
随后安排站在记者身后的一红衣男子“照顾”记者，“他比较熟，等一会带你们去看看情况。”记者注意到，号贩子共安置6名号贩子进入队伍中，均排在前十位以内。此时的队伍中已经延伸到门口，排队人数有20多位。
红衣男子建议先去办理就诊卡，告诉记者就诊卡主要是应付保安检查时使用，“这个主要是防止保安排查的，但实际挂号还是需要患者自己的就诊卡。具体给谁挂，挂哪个科室明天早上才知道。”
16日晚上7点20分，记者跟随红衣男子来到地下一层挂号处，在交纳5元后，用自己身份证拿到一张就诊卡，上面贴着写有记者名字的白色纸条。
随后，跟随红衣男子返回排队处。此时夜色已经渐黑，特需门诊排队的人员处上方挂有“打击‘号贩子’，维护正常挂号秩序”的红色条幅。
03、排同仁医院每天可挣二百二
记者在与队长和“老号贩子”攀谈后了解到，该组织由一东北人负责，人称“老大”，一名“老号贩子”透露，“老大不来现场排队，明天换卡的时候你能看到他。”所谓“换卡”就是将患者的就诊卡自组织负责人处换至排队人员手中。
在“老大”手下有多名队长，队长负责招募排队人员，同时他们本人也会排号。招募号贩子的方式主要分为线上线下两种方式，线上即在群里发布招募信息，而线下则主要靠熟人介绍，一队长称，“人比较好招，每天都不愁找人。”
▲特需门诊挂号处有大量号贩子
将记者招募进来的队长李先生介绍，自己来自东北，这并非自己专职工作，最近老乡生病休息他临时过来帮忙，当记者问及收入多少时，李先生笑称也就一百多块钱。队伍中的红衣男子，称自己在去年曾去过多个医院排队，提及这几个医院的区别，红衣男子显得经验很丰富，“同仁医院要排队一天一夜能给220，空军总医院排队给80”，问及小队长收入，红衣男子称如果小队长也加入排队队伍中，可获利100元，此外加上招募成员，每人可提成20元到30元左右，“他们小队长一天也有300多元收入，其实多的都是‘老大’拿了”，红衣男子向记者递了个眼神。
队长李先生称，北医三院一般需要2、30个人，此外还可去广安门中医院和北大口腔医院。当记者问及如果常来医院排队，是否会引起保安关注，“李先生”称自己刚来几天具体不了解，但保安好像会管，指着其中一个喝醉的队长，称他之前排队较多，现在保安看到后不会让其排队，“我们也是挣个辛苦钱，替他们排队”。
04、成员多为90后 熬夜排队入百元
据记者观察，记者所在号贩子团伙的成员多为90后，他们在北京靠打零工为生，通过朋友介绍及网上查看信息的方式获知招聘消息。
排在记者附近的张强（化名）为河北人，他今年24岁，他说，自去年起，他就已经跟着“老大”在北医三院等医院排队挂号，“干了1年多。”近日，他将老家的弟弟叫来做同样的营生。当记者问及是否知道号贩子倒卖票号系非法行为，近期风声紧，是否担心被抓时，他说，“保安发现了顶多说你两句，警察抓住了关个一两天，咱们又不是‘票儿头’，出不了事。”此外，他透露，在他1年多的从业经历中只有极个别的时候被轰出大厅，“保安对号贩子管得一阵紧，一阵松。”
另有一人王明（化名）称，他今年22岁，早就已经不上学，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医院排号，他本人没有被抓的经历，但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去年曾被警察清查时抓捕， “他在派出所呆了几个小时，也没法罚款就出来了。”当记者询问他为什么选择做这个行业时，他表示，自己没有什么技能，“这个活来钱快，熬一宿就能挣100 块钱。”
05、保安盘查之后仍有漏网之鱼
3 月16日晚上10点，保安将特需挂号排队人员的身份证拿走，按照排队顺序登记排队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码。看见保安走来，一穿黄色衣服的队长插进人群进行排队。此时队伍后面有一大妈在喊，“我们都来这么早，来的时候没几个人，怎么现在人这么多啊，我们还排得上吗？”排队人群有些吵闹，并无人理会该大妈。
▲保安正在排查票贩子
据 “老号贩子”介绍，排号需提前至少12小时来到门诊门口，前一晚6点左右，先在门口占位排队，随后会经历4次关键的检查，分别是10点保安对排队人员身份证登记、次日零点、3点、5点的保安点名。在次日6点门诊开门于特需挂号处，保安将按照4次点名的名册在正式挂号前做最后一次人员的盘查。
17日早上6点，北医三院门诊大楼特需挂号处的大门打开，在楼下等候挂号的人一窝蜂跑向楼内。8楼是特需挂号处，很快挤满了人。医院保安队长拿着之前登记的名单，挨个喊名字询问并按顺序重新排队，几乎每个上前的人都要被询问姓名和给谁挂号等情况。
红衣男子在面对询问时称，自己是给媳妇挂产科，保安队长要求出示妻子产科就诊卡时，红衣男子称还没拿到，家里有人回家取，穿着白色衣服的保安队长接着询问其妻子名字、身份证号码和联系方式，红衣男子回答较为迟疑，保安队长大声呵斥，“你逗我呢？你媳妇名字都不知道吗？你觉得我信吗？”随后，让红衣男子暂且进入队伍中，但嘱咐旁边保安表示要重点盯紧。
▲号贩子“老大”
早上7点左右，挂号马上开始时，白色衣服的保安队长上前询问该男子是否拿到媳妇就诊卡，红衣男子借故出去找就诊卡离开挂号现场，挂号失败。此外，共有4人被清除出队伍，主要是男子挂产科，在保安检查时并未拿到就诊卡被发现端倪。
其中有一个女孩在挂号时被发现手持就诊卡与身份信息不符，被保安当场没收就诊材料。事发后，“老大”称已经“要到”就诊材料。至于如何“要回”就诊材料，在记者追问下，“老大”并未回应。一名“老号贩子”透露，他听说可以通过挂失的方式把号补回来，至于怎么和保安把号“要回来”，“老大自有他的办法。”
06、特需号加价叫卖 最贵可达数千元
3月17日早上6点，门诊大楼开门，门外的人群蜂拥涌入楼内，老号贩子轻车熟路地带记者乘电梯直奔8层特需门诊处。保安再次点名后，与记者同队的3人被保安排查后清除在队伍之外。
早上6点半左右，一名老号贩子在与“队长”沟通后，示意记者与其离开大厅。记者一行人离开医院，“队长”李先生早已站在在医院对面接应，他将记者等人带往距离医院约1000米的胡同内。
一 “马兰拉面”面馆门口一侧，已经有5、6个人聚集，一名着灰色冲锋衣的男子被众人围在中央，“老号贩子”称其为“老大”，“老大”手中有一沓就医卡及数百元大钞。在清点就医卡时，他询问身边一名队长，“这个顾客让挂多少钱的？”并告诉队长，挂号花100的要卖800元，花300元挂来的号要卖到1100 元。队长面露难色，称自己将尽力而为。
据了解，普通大厅专家号挂号费用为十余元不等，经号贩子倒手后售价少则2、3百，多则5、6百。
“老大”先是和记者等来人了解了排队人员进入特需排号厅的情况，在得知已经有至少3名队员被查清除出队列后，他先是问“别人家的人也被查了吗？”随后他提点身边的队长说，“以后告诉他们（排队的号贩子），他（保安）问话的时候，你自己底气得硬，问你家属的情况，你就说是隐私。这些都应该提前想好。”
▲特需门诊挂号处有大量号贩子
“老大”要求记者拿出身份证，并告知将把记者的身份证暂时扣留，在记者完成挂号后，他将与记者“一手交号，一手拿身份证和酬劳”。紧接着，他将一名刘姓女子的就医卡及300元钱交给记者。他嘱咐记者，“一会挂产科王妍的号，先挂普通的100元的，没有就挂300块钱的。给你的钱多了的一会退还给我。”
记者随后与老号贩子再次返回特需挂号大厅，而“老大”和几名队长也进入了挂号大厅，坐在一侧的座椅上，观察厅内挂号的情况。此时，保安仍在巡视，并对此前点名排查时锁定为疑似票贩的人员进行重点观察。
▲挂号大厅人已排至门口
昨天早上7点整，挂号正式开始，记者将刘姓女子的就医卡递进窗口后顺利完成挂号。
7点多，前街一号记者在挂完号后，来到之前换就诊卡的地点，“老大”正在与取到号的号贩子完成最后的结算。“老大”手中拿着一叠钞票，并抽出其中的一张一百元交给一年轻男子，另将20元给了另一名没有挂到号的男子让其打车回家。
该男子抱怨道，他排在第二顺位排号，但第一个人排队挂到了号，而自己却没有挂到号，“一夜辛苦都白费了，”记者将挂号条、发票、就医卡及剩余的钱交还给“老大”。而他兑现承诺，将酬劳交给记者，并催促记者尽快离开。
在此期间，一名患者家属焦急地等待着，他看见陆续有人挂完号返回，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询问“号贩子”是否给自己的妻子挂到了号，“老大”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询问，高声呵斥他再到旁边等一会，“每天200多个人在这排着管我要号，你着什么急。”男子陪着笑脸退回了不远处，小声嘀咕着，“再挂不上号，就真的建不上档了。”
患者亲历：家里三人轮流排队一天一夜才挂上号
朝阳区的麻先生排在特需门诊的第一位，为了这个第一位，怀孕的妻子、老父亲和他已经轮流排队一天一夜。麻先生称，他的妻子已经怀孕6周，着急找医院建档，“早知道挂号难，之前也想找号贩子，但是没有找到靠谱的，没办法只能自己来。”
为了能排在前头，麻先生怀孕的妻子在16日凌晨5、6点就来到医院排队，中午时麻先生已经60多岁的父亲来换妻子的班。下午时结束工作的麻先生赶来接替父亲的班，继续排队，“让怀孕的妻子来排队，心里很不忍心，但上午我们单位实在走不开。”麻先生称自己和妻子并非独生子女，在二胎放开之后，特意要的宝宝。妻子已经属于高龄产妇，听说北医三院的产科很有名，特意来到医院建档。
一个小板凳，一个大书包，装件厚外套，这是麻先生的全部装备。累了，坐在小板凳上眯会，冷了把衣服裹紧点，这是为了给家里人排在前头才能。
另一自己排队的李先生，也是给自己怀孕的妻子挂号，为给妻子在医院建档，他特意请假一天来到医院早早排队。他之前来医院时，曾有号贩子跟他主动搭讪，说可以代挂号，“第一次号贩子挂错号了，给挂到妇科，第二次好像有号贩子被抓住，也没有挂上，实在等不及，我就只能亲自上阵给妻子挂号了。”当问及对号贩子的态度，李先生说自己并不生气，“主要是号紧张，不是他们的原因。”
17日上午7点多，挂上号的麻先生和李先生们，匆匆下楼，因为白天还要带着妻子去门诊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