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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一所茶楼里,翁语招呼服务生再拿点纸巾,她和委托人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委托人一直在哭诉自己丈夫的种种“恶行”。但翁语没太多精力去安慰,她要做的,是从和委托人的聊天中找到尽可能多的细节,以便发现证据。这是她所能为委托人提供的最大帮助。
从茶楼出来已经华灯初上,翁语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每到这时她总会感到空气中弥漫的孤独。翁语无力地说:“现在社会上诱惑太多,离婚率越来越高。这其中和平分手的很少,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婚外情。”人到中年的翁语至今单身,见过无数婚姻破裂后,她不敢踏入这座“坟墓”。
翁语是一个“民事调查”团队的负责人,她曾经做过私人侦探,如今退居二线,现在主要负责与委托人沟通,再给下属调查员分配任务。翁语的客户多为30-40岁的女性,职业从家庭主妇到大学教授都有,且大部分家庭都达到中产阶级收入,她们都是来要求调查自己丈夫是否不忠的。
翁语电脑里有上百份“捉奸”视频,但为了保护自己和当事人,她会定期销毁。翁语说她见过的“捉奸”场面比电影上的都多,五花八门。翁语感叹:“现在十个侦探公司中八个都是骗子,先收了你钱,取证后问你接着要,你不给就拿着证据反过来向调查对象要钱勒索,当事人也不敢报警。”
阿风是翁语团队中的一名“调查员”。原本从事造型设计的他厌倦了每日的工作,在一次和朋友聊天中偶然知道了“调查员”这个职业,据说上班自由且收入可观,于是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从事这份工作。
调查需要很多专业工具,阿风是其中的行家。“调查员”的手表和汽车钥匙都是小型的拍摄工具,这些工具法律上禁止买卖,但他们自有渠道。至于偷拍到的影像证据,阿风说一般只会给委托人看,在法律上这是可以作为有效证据使用的。
调查中,阿风的主要工作是跟踪,他的老本行成为杀手锏,伪装是他的强项。阿风的工具箱里常年备着剪刀和吹风机。婚外情调查有时需要两人配合,长期跟踪才能发现“证据”,与被调查人撞面或对视是调查的一大忌讳,阿风的搭档小月(右)刚刚被人打了个照面,他急帮她改变造型。
几年前,小月是南方小城里的一名普通大学生,毕业后找了份不痛不痒的工作,两点一线,按部就班。机缘巧合,小月也加入了翁语的团队,外表普通的学生模样是她最好的伪装,在路上与她擦肩而过,你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剥去刺激和高薪的外衣,“调查员”背后付出的艰辛也超乎想象。从入行起,就要接受严格培训,由老调查员考核合格才能出师。独立调查更是困难重重。小月记得自己曾接过一单,每天在调查目标家门口连续蹲守了15个小时,整整半个月,连目标的影子都没见到。
阿风在车里等待小月。等待已经成了这群人生活中的常态,等待目标,等待同伴。通常阿风会打开电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半天就能抽一包:“每一个任务都是一场狩猎,我们就是猎人,只有付出极大的耐心,才能等到猎物出现,等待收获而归时那无比激动的一刻。”
小月在跟踪对象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比如在被调查者的门上夹一张卡片或粘上一根发丝,如果有人出门,卡片或发丝就会掉落。因为职业原因,她体会到同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人情冷暖。她说,对于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唯一的要求就是坦诚:“可以接受另一半不爱我,但不能接受欺骗。”
丁哥(中)是小月和阿风的师父,比起徒弟的全情投入,丁哥要理智得多。8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有着丰富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谈起自己的从前,他一边抽烟一边说:“年轻时当兵给当傻了,长时间与外界隔绝,一放假我就爱坐在马路边看人,就像在看电影。退伍后我只想干份自由的工作。”
自由的代价就是毫无规律的作息和生活,丁哥说,调查员的生活节奏都要依据调查对象的作息而定。当不知道调查对象是否在家时,丁哥只能凌晨5、6点就在楼下等着,有时一等就是一整天,也不敢打盹,风吹雨淋都得扛着。
跟往常一样,丁哥接的这一单是翁语分配的。他断断续续跟了这个人大半年,好不容易找到他,但一不注意又跟丢了,丁哥只好在他家楼下的宾馆租了间屋子,打算晚上再去看屋子里灯是否亮着。“如果由于疏忽跟丢了目标,那感觉就像是丢了孩子一样,整个人都会变得抑郁。”丁哥说。
丁哥说,干这行运气的成分很大。运气好时两三天就能做成一单,运气不好时白干一个月的事也有。丁哥的老家在内蒙,儿子刚满月,家里都靠他挣钱养家。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也有车有房。谈起自己的职业,丁哥说,调查员并不神秘,不过就是一份工作,养家糊口而已。
调查出了结果后,小月拿着“证据”给翁语看。为了避免欺诈,委托人和调查员不会有直接接触,而案子的整体进展由翁语把握,并提供相应帮助。有了明确证据后,再由翁语联系委托人和“帮手”,然后由委托人带着“帮手”上门“捉奸”。
跟踪取证结束后,就到了大刘上场的时候了,他是团队里专业的捉奸“帮手”,每次现场捉奸,都会有不菲的收入。在现场“取证”环节,调查员也有自己的规矩,就是绝不先于委托人进入房间。在法律上,只允许委托人先进门。提起工作,大刘十分骄傲:“就没有我捉不到的奸!”
凌晨3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黑夜的寂静,被调查者昏头昏脑地打开门,委托人一下就冲了进去,还在梦中的被调查者随后被两个壮汉拉倒。紧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喊骂、控诉与争执,在夜空下的楼宇间回荡。
结束工作后,翁语带着阿风、小月一起去宵夜,庆祝这场对于他们而言来之不易的胜利。夜色更深了,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他们拖着疲累而又轻松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城市中。在这看似平静的黑夜里,不知还有多少闹剧在上演。
如果你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私家侦探”,会有上万条相关信息出现,如果你留心寻找,会发现总有一些公司的广告排在前几页。据了解,每点击一次相关信息,都会让刊登信息者付出三五十元不等的点击费。所以很多“调查机构”会要求自己人没事就点击对手的广告。面对如此高昂的“广告费”仍会有不少机构争相投放,他们的调查是合法的吗?
我国自1993年起就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开办“民事调查所”、“安全事务调查所”等。可由于调查市场庞大的隐形需求和可观的利润,只要风声一过,“私家侦探”们还是层出不穷,真假难辨。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私家侦探”是一个只会出现在动画片和电影里的职业,但在现实生活中,“私家侦探”却是一个真实存在,并且数量庞大的产业。最初,他们的服务包括财产调查取证、员工诚信调查、人员行踪调查、网络诈骗调查等,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其最主要业务逐渐演变为“调查婚外情”。
“如果不是被逼到没有办法,我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委托人张萍(化名)
张萍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但她的丈夫因为在事业上一直不顺利,所以总有怨言。为了家庭,她选择了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放弃了工作,回归家庭,将事业交给了丈夫打理。张萍的丈夫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一个顾家的温柔男人,但她却总觉得丈夫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只好将怀疑藏在心里。
张萍一直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但却在一段时间内不由自主地消沉、嗜睡。每当她和家人和朋友说起自己的状态时,大家都只是劝她多休息,不要瞎想。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后,张萍找到了一个“调查公司”,调查自己的生活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调查的结果让她不寒而栗,原来她的丈夫早有小三。小三还一直被安排住在自家连排别墅的旁边。有时晚上丈夫会在她睡前,往水杯里放入一些安眠药,等她昏睡后,再带小三住在旁边的卧室里。张萍说当初自己只是怀疑,但没有人相信她的直觉,如果不是被逼到没有办法,她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经历了这一切后,张萍仿佛做了一场梦,她实在想不到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婚姻调查是朝阳产业,但十个调查公司有八个都是骗子。”——调查中间人翁语(化名)
翁语今年30岁出头,在辞掉了保镖工作后和一个接离婚律师的朋友一起创办了一个私家侦探的团队。这个团队的主要业务涉及找人、婚外情调查、债务追踪等,但和中国其他私家侦探团队一样,他们最主要的业务还是婚外情调查。
翁语是团队的负责人,有着很丰富的调查能力,但她已经退居二线,主要负责与委托人沟通、确认委托人的需求,并商议价格,然后再将任务分配给下属调查员,起到中间人的作用。一般委托人和调查员不会直接见面,案子的进展由中间人督促,并提供相应的帮助。
翁语说:“现在出轨太容易了,北京的离婚率也很高,但很少是因为感情不和而和平分手的,绝大部分是因为婚外情。”北京的离婚率并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但据民政部发布的《2014年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03年以来,我国离婚率已连续12年呈递增状态,2014年全国共依法办理离婚登记363.7万对,而北京以55944对排全国第一。
翁语说,现在侦探行业的市场很大,是个朝阳产业,但十个侦探公司中有八个都是骗子。这些骗子利用委托人找证据心切的心理,会很详细地向你索要相关资料和一笔2000到5000元不等的订金,过几天后,拿一小部分调查成果给你看,如果你想要更多更详细的照片或证据,他们就会再问你索要更多的钱,当觉得你不会再给钱后,他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还会拿着委托人给的资料和调查结果反过来要挟委托人,或者反过来朝调查对象要钱,同时勒索两边。最后,很多委托人因为不想将事情闹大,都没有选择报警,只是自认倒霉。
翁语的客户群体多为30-40岁的女性,职业从家庭主妇到大学教授都有,且大部分的家庭都是中产阶级收入。翁语说,虽然我们处于一个法律的灰色地带,但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懂法、守规矩。懂法是指知道哪些是法律明令禁止的,从而避开法律纠纷。守规矩是说拿钱帮委托人办事就要一切以委托人的利益为出发点,接案子有始有终,不会半途而废或者中途加钱,这样才能有良好口碑。
“虽然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男朋友,但这份工作却让我对爱情和婚姻始终充满怀疑。”——调查员小月(化名)
小月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文静女孩,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不痛不痒的工作,做了半年后她不满足于每个月2000元的收入和单调重复的生活,于是在父亲的介绍下去了保镖公司工作。保镖公司虽然工资高,但每天几乎24小时的工作让小月很崩溃,后来她在机缘巧合下追随了原来保镖公司培训自己的老师翁语,进入私家侦探的行业。
刚入这行时需要进行为期1-3个月不等的跟踪与反跟踪培训,训练时间长短因人而异,小月说自己很笨,整整学了3个月才勉强出师。培训是在翁语的安排下,由一个老调查员带4、5个新手,两人一组,以一个星期为单位,每天互相跟踪,同时要反被跟踪。每天结束后会有老调查员检查,跟踪成功的人会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将纸条贴在其背后,被贴的人就算失败。如果一个月内有人没有被贴同时总是贴对方纸条,就可以进入第二关。第二关就是和老调查员同时互不干涉地执行任务,如果得出的结果与老调查员一致并不被其发现,那么才算完全通过审核,正式成为调查员。回想起当初受训的经历,小月还是能记得每天提心吊胆,做梦都梦见有人跟着自己的感觉。
80后的小月在家人的督促下已经和谈了几年的男朋友订下了婚约,但由于是异地恋,小月的男朋友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工作。而男方对她每个月1万多工资很满意,所以也就没再追问工作细节问题。
对于未来,小月说希望30岁以后就退居二线或者做家庭主妇,过居家安稳的日子。虽然向往安逸的家庭生活,但小月还是对婚姻和爱情充满了怀疑。小月说,见了太多了夫妻间的背叛和翻脸,她开始痛恨第三者,但也开始变得现实,现在她对男朋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对自己坦诚。
“运气好时一天能挣六七千,运气不好时也会白干一个月。”——调查员丁哥(化名)
丁哥当过8年的兵,说起自己当兵时的经历,他一边抽烟一边说:“年轻时当兵给当傻了,每天重复机械化的训练,很长时间见不到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一放假就赶紧离开部队坐在马路边上看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手投足,就像在看电影。”退伍后丁哥在警局做了一年的文职,但因为受够了每天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和枯燥的工作,所以毅然辞职,做起了私家侦探的工作。
在丁哥眼中,私家侦探并不是什么很神秘的职业,不过就是一份工作,虽然不用坐班,但需要根据调查对象的作息时间生活,当不知道调查对象是否在家时,往往凌晨五六点就在楼下等着,有时一等就是一整天,也不敢打盹,风吹雨淋都得扛着。丁哥说,做调查员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但最难的也是耐心,很多年轻人干了几天就受不来了,一是太寂寞,二是精神压力太大。在调查过程中最痛苦的就是跟丢了对象,那感觉就像丢了孩子似得,心里特别失落,有时整个人都会崩溃。但当找到被调查对象出轨的证据时,也会特别地兴奋。
丁哥的老家在内蒙,儿子刚满月,家里都靠他挣得钱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也有车有房。丁哥说他们的单子都是翁语给分配,每单谈好价格后由调查员自行展开调查,运气好时,一两天就能挣一单的钱,运气不好时白干一个月也常有。“现在我们接的婚外情调查案,十有八九都证明女方的怀疑没有错,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调查员平均每个月能接一两单,挣个一两万都很正常。”丁哥说。
“有人走在暗处就一定有人躲在更暗处看着他。”
佣“私家侦探”的费用根据不同城市和案子难易程度而异,报价大致在5千到6万元不等。高额的利润和广阔的市场让“私家侦探”们趋之若鹜,行业内鱼龙混杂,充满诱惑又缺少制约。
危机总是与诱惑共存,私家侦探在调查中主要会采用跟踪、录像、定位、非法购买被调查者的信息等方式来采集他们所需的“证据”,在这些方式中如采用工具定位跟踪,购买他人信息等方式都是侵犯公民隐私的非法行为,所以这个行业也极具风险,只要越线就会有面临刑罚犯罪的可能。
尽管有高昂的利润和广阔的市场,但“调查机构”之间恶性竞争,欺诈顾客的情况经常发生。而国家监管机制的不完善,使得这个充满诱惑的行业很难向良性、合法的方向发展。尽管如此,私家侦探们一直信奉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有明就会有暗,有人走在暗处就一定也会有人在更暗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