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从法语系毕业后,沈佩君随初兴的出国潮赴美深造。掐指一算,2016年是她来美国的第30个年头。沈佩君来美国拍的第一张照片,是同学在内布拉斯加林肯机场接机的时候拍的。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西北航空的客服柜台,旁边摆了一辆摩托车。多年以后再细看这张照片,包括那个摩托车的品牌“川崎(Kawasaki)”,沈佩君恍然意识到,原来那张照片预示了她在美国的全部生活。

  我1979年考入上海外国语学院法语系,83年毕业。进去的时候法语是相当吃香的一个专业,可是毕业的时候形势已经变了。那时候改革开放,进来的公司都是讲英语和日语的,法语很少,我们连分配的方向都没有了,分到的地方也用不上法语。我先是被分到上海冶金局,具体被分到了上钢五厂,到那里做资料翻译,但全是英语,连本法语字典都没有,我还得自己去买法语字典上班用。

  从上海到西弗吉尼亚

  当时出国潮已经兴起,班上很多同学都陆续出来留学了,我也就跟着潮流申请出国。当时要去法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很难找到财务担保,签证也相当难。相比之下,美国就相对容易,找同学或朋友担保就可以。我就找美国的学校,申请继续念法语硕士。这也算是幸运,因为法语是个冷门,反而容易被接受,如果申请英语就不一定,要拿奖学金更不可能。后来我申请到了西弗吉尼亚大学,当时有个法国留学生(专题)要来做教学助理但没有来,学校看到我有法语基础,就让我早点过来,把助教的职位给了我,就这样我拿到了在当时极为难得的助教奖学金。

  

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1986年沈佩君在西弗吉尼亚大学留学时做法语课助教。

  我从上海到了西弗吉尼亚的Morgantown,那里全是山脉,街道都是山丘,停车就是停在山坡上,所以停车都很不容易。但那里的人很友好。

  我当时英语不行,所以当时的情况就变成我教学生们法语,他们教我英语。刚开始的时候,第一堂课点名,我连名字都念不出来,结果一堂课下来学生们跑了一大半,但是留下来的人后来法语就进步很快。跑去其他班的学生不解,就相互打听是怎么回事。结果听说是因为“那个中国助教不会说英语,所以只能用法语跟她交流,这样法语就进步很快!”于是,这消息传出去,到第五第六堂课的时候班里又全满了。

  学期结束,学生们给我写的评论都是最佳的,可惜我都看不太懂。教授拿给我看,我问“这是什么?” 教授说:“你是我们系里最佳的助教!”

  那时候我的班上气氛很活跃,系主任都来听我的课,还推荐其他老师也来听。就这样,我完成了三年的硕士学业。

  来纽约(专题)找工

  到了毕业那年,要想留在美国找工作很困难,所以我只好和同学一起来纽约,一起找工作。当时只能找餐馆的工作,结果找到了皇后区Queens Village的一个中餐馆,对面正好是一家日本川崎(Kawasaki)摩托的代理店,空闲的时候就跟里面的美国老板混熟了。我跟老板说在餐馆打工下班很晚,回家没时间写论文 —— 当时我的毕业论文还没写完。结果老板就说,你不如来我的店里工作算了,晚上就可以早点开始写。所以我就转到了对面的摩托车店,负责接电话、做文案。刚开始也闹了很多笑话,英语也不是很好,人家想买一个头盔(helmet),我就问“你想买个‘哈姆雷特(Hamlet)?”

  这样工作是有了,但是跟法语又没关系了。过了半年左右,大约90年的时候,我想去联合国找份工作,可是英语又不过关。这个时候正好看到西北航空在招工的消息,而且主要是招会说中文的员工,我就递了简历过去,上面写着我会中文、英语、法语。结果很顺利,很快收到面试通知。我就飞到了西北航空的总部所在地 —— 明尼苏达州的明尼安纳波利斯。我是中国人,又是单身,所以没问几句就被录用了。当时一屋子人,大部分都是在这边长大的韩国人和日本人,只有两个台湾(专题)女生和我一个大陆来的。

  加盟西北航空

  被录用以后,我就开始了在西北航空的六个礼拜的入职培训。如果培训通不过,那就还是拿不到这份工作。

  培训每天朝九晚五,班上有18个人,好像有8个是男生。我们要熟悉所有西北航空拥有的机型,包括波音747、737、麦道等。要了解这些机型的性能和紧急保护设备,先是课堂里学,之后考试要85分以上,如果不过关,最多给两次机会重考。最后是进入模拟机舱学习,了解飞机的基本结构、如何应对紧急情况等。其中百分之六十的培训是关于服务流程,百分之四十是飞机知识,包括头等舱、经济舱的专门训练,以及领班的训练。

  

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90年代初沈佩君(前排右一)在西北航空公司。

  航空公司的培训很多东西都要靠记忆。其中的一项培训内容就是要像调酒师一样学着调酒,我们大陆那时候也不懂什么鸡尾酒,所以这对我来说很困难,但对其他同学就很容易。最后总算有了一堂课我可以教大家,因为那堂课是教怎么用中餐的筷子——总算有一堂课我可以不用听就会了。

  派驻檀香山

  培训结束,我被正式录用,然后就是决定谁去哪个基地。这个过程是公司分配,不允许自己选择,有点像当时的中国大学毕业分配一样。我们有十个基地,当时我们整个班全分配去了檀香山,因为那个是新开的基地,主要运营从当地到日本东京的航线。

  虽然经过了六个礼拜的培训,但等到真正要起飞那一天,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做空姐,在国内连车都没开过,第一次坐飞机就来美国了,怎么会想象做空姐?我妈当时的感觉是:“哇,你跑到那边去,一会开车了,现在又跑到天上去了,有点像天方夜谭!”

  上班第一天很新奇,第一次飞有带飞的老师。穿上红色的制服,面对着飞机上几百个客人,感觉自己责任很大,好像是这些人的性命可能都在我的手上。最好玩的是,人家看不出我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12个空乘人员里面只有两个亚裔,还有两个东京来的翻译。头一次飞,最难的就是流程要做得流畅。平时训练没问题,但真的到了飞机上,东西在哪里都不熟悉,大家一站起来服务全乱了。当时那班飞机上都是新手,只不过客人一点都不知道。那个航班上全都是日本客人,估计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出声,日本客人一般不满意也不出声,他们通常都是周末去夏威夷打高尔夫球的有钱人。

  

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90年代沈佩君派驻夏威夷期间参观珍珠港。

  总之第一次飞是又开心又混乱。之后每天就是Repeat(重复),一个月下来,云里雾里,老感觉睡不醒,很辛苦。但也相当自由好玩,没有Supervisor,领班不过是比较资深一点的同事,没有上下级关系。很大的公司,有点像上钢五厂,还有工会,很像社会主义,一两万职工,我感觉自己好像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做了一份社会主义的工。

  Marry Me Fly Free

  就这样,我在公司的檀香山基地度过了最初的三个月。中间回过两次纽约,因为家当行李都还在那里。回来的时候我就去看望了一下摩托车店的老板。当时公司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件T恤衫,上面印着口号“Marry me, fly free(跟我结婚,免费飞行)”。我当时穿着去摩托车店,大家还拿这个开玩笑。当时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和店老板的关系只是不错的朋友,回去看到熟悉的环境觉得很开心。

  三个月以后,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基地了,我就申请回到纽约。所以1992年我就回到纽约基地,和室友一起住在法拉盛

  回到纽约以后,我一个月差不多有20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主要是JFK到东京的长途航线,另外10天就在家里休息。这样,我就又回到摩托车店打零工了。

  这个时候和老板相处就有点谈恋爱的味道。过了差不多一年,他说,我们还是应该领个证,不然说不定哪天你就跟Pilot走掉了。所以,回到纽约一年左右,我们就结婚了。他也可以说是我的第一个美国朋友,整个过程自然而然。他提出来,我也没有考虑太多,因为已经很熟了。

  飞跃17年

  从夏威夷回到纽约,偶尔被安排飞国内航线,从747大飞机换成麦道的小飞机,里面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有些很不适应,像当初被分到了上钢五厂。

  刚开始工作也闹了不少笑话。当初培训的时候我的调酒课没学好,有一次在头等仓,有个乘客说想要一杯“Virgin Bloody Mary”。Bloody Mary我知道(伏特加配番茄汁),可是Virgin Bloody Mary是什么东西?我当时很尴尬,就只好把酒杯和配料都端给他,跟他说,不如您自己调吧? 对方笑了笑,说:“Virgin Bloody Mary就是Bloody Mary不要放伏特加就行了。”我这才恍然大悟。

  后来我就还是主要飞国际航线,从JFK飞东京,有时候再从东京飞香港(专题)、台北、上海,当时公司在中国的城市也开始设立新的基地。总之,公司在美国内外所有航班覆盖的城市我几乎都飞过,也做过领班,还到公司总部参与了三次招聘工作,但因为家在纽约,所以决定不留在总部走行政这条路。

  最有意思的就是1997-2000年这段时间,飞机上中国客人越来越多。以前从肯尼迪机场出发的大部分都是日本客人,后来中国人越来越多,都不会说英文,但随机翻译还都是日语翻译。有时我就志愿为中国乘客提供一些中文翻译服务。

  刚开始的时候,跟他们说中文,他们会反应不过来,因为飞机上的机组人员除了我都不会中文,乘客也分不出空乘是哪国人。我突然用中文问他们“想吃鸡肉炒饭还是牛肉炒面?”他们通常会楞半天,然后就猛点头。我也觉得很开心,可以为自己的同胞服务了。有时我会自告奋勇用中文广播,用中文帮乘客找医生。但这样一来很多美国同事就很不高兴,因为一旦让公司意识到乘务人员说双语可以省去配备随机翻译的费用,那不会双语的人就会面临被挤掉的风险,所以他们就不开心。

  因为有工会的支持,所以公司也就一直没有实行双语,其他公司也是。尤其是飞国际航班的乘务人员都是资历很深的人才能申请到,很多人都是飞了二三十年的老员工,需要申请才能得到这样的职位,他们就尤其担心实行双语,他们支持飞机上聘用专门的翻译,但是不能用双语空乘。

  还有一件让我很难忘记的糗事。当时公司在纽瓦克也开设了新基地,主要飞荷兰阿姆斯特丹航线,我在那条线上也飞了很多次。有一次飞机起飞前,我去为商务舱的乘客提供饮料。那时候是夏天,我端了一盘子的冷饮,虽然看上去轻松,其实那个盘子是很重的。当我给一位乘客倒水的时候,手一抖,整盘的冰水饮料全倒在他裤子上了,当时我就僵住了。那位男乘客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还好我一个同事跑过来,拿出毯子给他盖上,问他是否还有裤子可以换。结果那位乘客缓过来之后并没有责怪我,还说,“不要担心,你的甜美笑容救了你。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永远保持你的笑容。” 后来每次飞这个航线,我就担心碰到他。结果有一年还是碰到了,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朋友。那位朋友说他经常提起那次的事件,然后就让我伸出右手给他看。

  我不知道他要看什么,结果这位朋友就指着我手上的戒指跟那位遭遇我“冰镇”的乘客说,“你看,人家的结婚戒指都这么大,你就别想太多了。”那位乘客其实只有40岁左右,很帅,他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呀,我伤心啊,我好伤心……”

  告别飞行生活

  一口气飞了17年。到了2008年,西北航空开始跟三角航空商讨合并的事,公司想让老的员工早点退,可是老员工多数都不愿退,所以公司就推出很多优惠政策。

  

华女自述:我在美国一口气当空姐17年(组图)

  沈佩君近照。

  我那一年,公司就提出所有退休员工可以享受终身免费飞行的福利,去全世界都不用付钱了,没有次数限制,配偶和子女都可以免费搭乘合并后的西北和三角航空的航班前往世界各地。

  我自己也觉得飞了这么多年,都没法好好照顾自己的家,这工作虽然看上去光鲜可是很辛苦。所以,那年6月,我决定退休了。最后一次出勤是飞旧金山(专题),当时也没有太多想法,但是公司事后赠送的写满同事留言和祝福的小册子还是让我流泪了。

  17年就这么飞过去了。现在我和先生住在长岛,当初Queens Village的摩托车店还在,我们请了十几个员工,在长岛也开了一家分店。我经常想起我到美国第一天那张照片 —— 里面那个西北航空的柜台,还有那辆Kawasaki川崎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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