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从长春市建设街下榻处到东方大剧院。3.5公里,驱车十几分钟的路程。
7月16日,长春。一位相声名家带着他的团队,走过这段路程,欢乐直达眼前。
笑声的背后,是他的行程满满。凌晨入住,白天彩排,晚上演出。多年的艺术生涯和曾经的艰苦生活,让他习惯于面对这种紧张劳碌、辛苦奔波。前一天夜里22点走下飞机。当天8点一刻下楼就餐,19点整演出开场,是他的两次亮相。前者是生活,在台下;后者是艺术,在台上。“是他吗?”自助餐厅一位小伙子悄悄问同伴,令其意外的是大腕如此亲和,可能忽略了除身为相声人外,他更是平民艺术家。
“是他吗?”剧场(视频)里一位中年观众执拗地问邻座的家人,他意外的是相声可以如此奔放劲爆,可能忽略了台上跳街舞的他,已然年过花甲。是他!
姜昆,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中国文化艺术界的“常青树”,曲坛传承与相声光大的重要代表人物。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他,既因写相声、说相声、做“笑星”扬名至今,也因为相声著述、当文艺官员而成为实践与理论的集大成者。同时,因较早接触互联网、运用新媒体及在影视、书画、体育等领域的跨界而备受关注,时时成为焦点。
他此次和多位中国曲艺名家为第三届吉林省市民文化节公益演出奉献的是《姜昆“说”相声》。笑声方歇,吉林日报社总编辑陈耀辉与姜昆先生笑语对谈,品读他欢声背后的情怀与心路……
岁月做轴 以新视角重抚“笑星”旧事
上世纪80年代初,吉林日报社旗下《城市晚报》(当时名为《城市时报》)参与了一场全国范围内的相声演员评选,选出了10位深受观众喜爱的相声演员,合称“十大笑星”,并运用媒体力量广为宣传,“笑星”一词也由此流行起来。
陈耀辉:当时《城市时报》虽创刊不久,但高起点、高站位,影响力很大,“十大笑星”定评并经过媒体传播后,成为全国最热词汇之一。那时您正处于三十而立的年龄段,回望当年,马季先生、您、李文华先生占据三甲,是怎样一种感受?
姜昆:我记得那是1983年,吉林省的曲艺组织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了相声演员评选活动,结果一路过关斩将,以马季老师为首的10个人,代表当时活跃在舞台上的相声演员来了一次整体亮相并接受检阅。活动搞得很火很火,亮相入评的以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为主,10个人中我们占了5个。我当时是年轻演员,崭露头角,能获得这份荣誉,是一时的欣喜,也是一生的鞭策。
“十大笑星”的评选虽然是一个地方性活动,但传播迅速,影响力很快发展到全国,足见吉林媒体力量之大。这个活动是最早推出“笑星”这个概念的,也是相声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十大笑星”评选,直至今日仍是曲坛一段佳话,我感谢社会各界对相声的关心关注,感谢听众给了我不断前行的力量。
陈耀辉:我记得“十大笑星”入列的还有赵炎、侯耀文、石富宽、高英培、郝爱民、师胜杰、常宝华先生,这10人中,好几位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了。穿过时间的长廊,审视相声事业发展和个人从艺之路,您是如何秉持“初心”的?
姜昆:我们那一代或者说被叫作“十大笑星”的这一批相声人,是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好时代,才迅速在中国的曲艺舞台上脱颖而出,初露锋芒。当时恰逢改革开放之初,相声在各项事业欣欣向荣的大背景下发挥了解放思想、愉悦生活的文艺功能,让人在笑声中增添迎接新生活的热情与信心。所以我的初心应该来自为人学艺之初,登台表演之初,改革开放之初。“十大笑星”目前健在的还有6个人,岁月不饶人,时常念初心。一代代人的传承为相声作出了杰出贡献,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干一行爱一行的初心。
姜氏新语 关于姜昆我们总有新话题
姜昆一直在接触和研究媒体,特别是在相声界第一个树起互联网媒体传播大旗,果敢地将互联网话语编演成相声名段,在移动互联和多媒体时代,他又要吃第一口“螃蟹”……
陈耀辉:在第一届全国相声大赛上,《吉林日报》采访您的记者回来说姜昆是个闲不住的人。当时网络与电视的互动才刚刚兴起,昆朋网城为什么已经亮点十足?
姜昆:首届CCTV全国电视相声大赛时有过统计,直播中,有1万多名网友进入“大赛论坛”。那时刚进入新世纪,网络也刚进入普通中国人的生活中,我们相声人以足够前沿的意识果敢触网。相声在网络上能够有今天,正是得益于最早上网探索的人,得益于不断地传播积累。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分子,把昆朋、中国相声网、中国曲
艺网一步步做大,靠的是“把中国的欢笑洒向世界,把世界的欢笑引进中国”的正确发展理念。
陈耀辉:吃“螃蟹”需要勇气,您做起来还永无止境。现在网上盛传您的微信公众号,我们报社同事在议论时建议您做“微相声”,您有此打算吗?
姜昆:为期不远了!沿着从线下到线上,从PC端到移动互联的脉络和潮流,相声必将走进微时代,我已经开始试水。“微相声”的根基在于生活中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被相声提炼的,比如说小小的感悟,可以通过短的笑的方式表达传播开来。前些日子我简单用微信号发了几句话——
和别人生气的时候,心静一静,默默念:跟孩子生气,我生的,随我;跟太太生气,我找的,活该;
跟朋友生气,我交的,眼瞎……
第二天接到朋友电话,说本来家里闹别扭,和爱人生气,一念,一笑,心态平衡了。相声的“微魔力”点滴可见啊。
我已经储备了15段微相声,要用最快时间把它排演出来。有人和我探讨时长1分钟,我觉得不超过3分钟为宜,恰如其分地将大众化的文化娱乐迅速和移动互联接轨,多一个平台,把影响做大,品牌做大。当年昆朋网城每天有40多万人次浏览,我前几天到一个互动新媒体空间,冒泡15分钟,涨了5000粉丝,这个速度太快了!照此下去,积累数十万粉丝不是问题。相声要发展,必须重视新媒体,在移动互联上寻求突破。
陈耀辉:很多相声人都在求创新,求突破,各显神通。您编撰过《中国曲艺概论》《中国曲艺通史》《中国传统相声大全》,成为研究中国相声珍贵、权威的甚至是教科书级的资料,相声要发展,要突围,相声演员到底应该肩负什么责任?
姜昆:创新突破也要回望传统,相声也要有理论指导实践。这些书能被您和大家抬爱,是相声人的欣慰。其中大部分成书于我做曲艺研究所所长的时候,当时相声界面临“无史无论”的尴尬,仅有的一些研究著述还都准备到境外去发行。这哪行?我们组织了业内的专家和老先生,大家一听要做这个事,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劲头十足。一时经费短缺,我们还掏了钱,说自费也得干。集中定稿时,我们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不受干扰,精心打磨。
以“一史一论”为代表的著述,让相声的学科味儿足了,科学发展性强了。这些书出版当年就被疯抢,一些人手上拿的是当年4倍价钱的影印本。现在买不到了,有国外的朋友和我要,没了。我手上本来存过二三十套,现在都被要走了。有了这些理论指导的相声行业,更需孜孜不倦地不拘泥于古法,勤于创新。作为演员个体,每个人都肩负责任,有创新的担当意识,从老祖宗开始,每个相声人都明白自己是干嘛的——就是要反映生活制造欢笑,为大众服务来了,必须与时俱进。
说相声看天下 “曲艺官”的家国情怀与不了心事
大幕开启,灯光打亮,舞台时尚。《姜昆“说”相声》中他唱起了Rap,扮起了短腿“欧巴”,还再次“落入虎口”。这台演出以姜昆40年从艺经历为主线,串起相声之路。演员与LED屏、舞台声光、观众席构成多元素互动,完美呈现梦想与现实、历史与未来的结合。这一次,他做的是引领风尚的人。
陈耀辉:您做过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团长,并从中国青联常委、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到主席任上一路走来,比起十七八岁时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那个青春、青涩的姜昆,您觉得人生最大的丰富性在哪里?
姜昆:很乐于分享青春的话题。我17岁到“北大荒”,26岁回到北京,八九年时间,东北严寒的气候,当年艰苦的条件,磨砺了我;从连队宣传员做起,从最原始的艺术萌动起步,逐梦的过程打磨了我,让我的艺术人生实现了有根有芽有叶有果。当然也有人问我有没有恨有没有悔,说如果这些年在大学度过,将怎样怎样,但我想,青春、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经历了就是财富。刚回北京的时候,我有梦想但碰壁,有理想但迷茫,喜欢艺术喜欢写作,可是没有条件得不到机会,我庆幸自己对艺术的热爱没有被拉回去,始终坚持创作,因为有了“北大荒”的打磨,这都不是事,厚积薄发。
现在年轻的相声人有梦想、有追求,我告诉他们别放弃,小卒子过河显实力,大家都要有这个经历。对下一代,我也希望他们理解父辈经历。女儿出国之前,我和爱人带她回过一次当年插队的地方。从火车站到团部1公里的路上,站满了乡亲故友,我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女儿说您这干嘛呀,那时她还小,15岁,无法完全理解这代人,包括她问我8年在这个地方怎么呆得住,那样的厕所能上吗?现在看,我的青春经历的确像一段传奇,但没法选择。我告诉她,那个时候把你放在这,你也会呆8年。
一位美国记者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说过青春无悔,你说过“北大荒”给你很多教育,为什么不送女儿到“北大荒”而来美国学习?我说只是这代人有了更多的选择而已,我的时代去插队,女儿的时代去留学,只是经历的方式不同,我管美国留学叫“洋插队”,也是完成一种青春磨砺。在这一点上,在我看来去美国和到“北大荒”意义是一样的。美国记者说这是一个美妙的回答。时代没有如果,积极面对今天。
陈耀辉:您和女儿姜珊虽也有共同见诸过报端,被誉为模范代际关系,但总感觉在媒体上集中体现的不多,您愿意多讲讲父女交往中的细节和她的最新情况吗?对女儿还有什么期待?
姜昆:她现在十分理解我,支持我。是她建议我引入“秀”的表演方式,让相声国际范儿,时尚起来。《姜昆“说”相声》做到了紧扣一个主题,转换多个场景,有头有尾,更好地体现传统相声的“说、学、逗、唱”,包袱密集,惊艳四起。这个“相声秀”开了又一个好头,是她投资的,已在全球巡演近50场。我女儿不希望自己在媒体上多亮相曝光,扎扎实实做事最好。
陈耀辉:简单归结一下,网上关于您的话题一类来自于前面提到的创新,一类来自于跨界。您很早就涉足影视、书画、体育等领域,写过自传体的书《笑面人生》,主持的春晚更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现在沉淀下来想,跨界的初衷和意义在哪儿?对您的艺术人生又意味着什么?
姜昆:跨界最初是工作安排,组织需要。我是中国广电艺术团体成员,当年孙敬修老师退休后,领导安排我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喇叭》给小朋友讲故事,和康英等老师一起重拾童真,学到很多。当中央电视台需要我们团出人一起做春节晚会时,数我年轻,义不容辞,每天骑着自行车跑前跑后,这些都是工作单位性质决定的。到了《正大综艺》的时候,我个人开始有了对主持艺术的一些深层思考,包括和杨澜研究话语方式,希望稍微另类一点,区别于以往的“背词”。应该说每一次接触姊妹艺术,我都重视,毕竟可拓宽视野,搭建平台。但我的态度是适可而止,始终给自己四个字——“不误正业”。
陈耀辉:习近平(专题)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对相声和曲艺文学繁荣发展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在您的思考里,相声界、曲艺界如何把文艺的温暖,文学的关怀,作品的筋骨、道德、温度更好地释放?
姜昆:在100多年发展历史中,相声一直在“革命”,革自己的命。相声要不断焕发生命力,必须传递时代信息,有料有哏,重视细节,结合现实。很多老先生为相声的去俗、文哏、精益求精的演进付诸大量心血,相声才得以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梳理相声历程可以看到一个鲜明的词汇:印记!把优秀的中国相声精品连起来,可谓一部时代史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流行歌曲进入相声表演。新中国成立以来,相声紧扣时代脉搏。刚刚解放时,小立本表演了《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建设开始,马季表演了《找舅舅》;中国人第一次登上珠穆朗玛峰,相声舞台上有了《登山英雄赞》……相声有那么多好作品为人津津乐道,贵在应时代而变,不保守不泥古,革新向前。
我最早将网上的东西搬上央视春晚,也在春晚说过观众熟悉的段子《虎口遐想》。30年过去了,重新演绎再次掉进老虎园,就要想到有没有WIFI,上网查查怎么自救,围观人群做起网络直播。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谈到过街舞、Rap,我们的相声舞台上也有了Rap,我也跳起了街舞。相声应该不辜负总书记厚望,继续成为国家建设发展、百姓生活发展的印记,让历史留痕,生活留印。
在吉林走基层 守护传统艺术之根
微风徐来,是夏天人们渴求的清爽,舞台上的清新之风更会给人不一样的欢笑和惊喜。市民文化节,风从“东方”来,东方大剧院舞台之外,吉林黑土地上留下这位艺术家太多的足迹,有着他太多的寄托。
陈耀辉:“七一”前后您的行程中,有两场在京面向社区居民、曲艺爱好者的优秀曲艺节目展演,被您的中学母校选为校友会会长,您创办的“育英大讲堂”越来越火。这次到吉林,您也是奔着第三届吉林省市民文化节这一基层惠民活动来的。基层,对一个演员的诱惑有多大?
姜昆:我这是第二次参加吉林省市民文化节。满足百姓文化需求仅靠
商业运作是难以实现的,还要依靠公共文化服务。吉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省文联组织的市民文化节活动,以丰富多元的形式和内容为百姓文化生活增添了别样光彩。也很荣幸主办方约我们送来一台有欢乐、有内涵的相声盛会。本次在吉林是公益演出,所有演员不拿1分钱出场费。每年我和团队都要进行10场以上的公益演出,离开吉林后,马上到包头,也是公益场。基层的掌声,百姓的欢笑,是最让相声演员牵挂和陶醉的。
陈耀辉:您2012年就为吉林相声俱乐部题过词,对吉林曲艺和传统艺术发展很关注,对吉林同行有哪些新的期望?
姜昆:我跟吉林有很深的渊源。1970年前后我第一次上电视,就是在吉林蛟河参加一个汇演,那时候电视还是稀罕物,我算很早尝到了鲜。我爱人学过二人转,吉林的那炳晨、王肯等老前辈都是二人转和吉剧界的大师级人物,我很早就到他们家里做过客。工作关系,我也多次来吉林采风、调研,对延边、梨树、农安等地非常熟悉。现在吉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传统艺术的传承保护,重视曲艺发展,包括少数民族曲艺的保护,省曲协做了大量积极工作,省曲协主席王明明等业内人士负责任、有点子、干劲足。我到中国曲协工作后,提出“大曲艺”思想,把队伍做大,舞台做大,影响做大。我们的结缘一切在于“曲艺”二字,他们的探索值得称赞。我将继续关注吉林文艺事业,关注这片浓情土地上笑的艺术,共同努力让吉林传统曲艺的保护和传承在东北亚区域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陈耀辉:不论时代怎么发展,相声的根还是在民间、在人民中间,中国传统艺术如何与韩剧等外来流行文化争夺青少年观众,守好这个“根”?
姜昆:一言以蔽之,就是“做好自己”。对外来文化不必刻意对立,要取其精华,同时分析它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到底在哪儿?我下个月会到郑州出席一个街舞活动,此前多次见到跳街舞的孩子,他们的刻苦排练让人掉眼泪。传统艺术不能一边循规蹈矩,一边顾影自怜,得研究如何加把劲。我每次在演出现场,都很在意看观众群构成,每次都有80岁的老者、有几岁的孩童。我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熟悉我的观众知道,我和很多前辈搭档过,与李文华、唐杰忠老师合作后,又和戴志诚、赵津生说相声,现在还和很多80后、90后同台,通过排练和演出对他们言传身教,在一招一式、一言一行中实现传帮带。陈印泉、侯振鹏、董建春、李丁、应宁、周旭等现在都能够独当一面,成为服务大众的相声演员。年轻人用充满时代气息与活力的表现方式,也展现出了新一代相声演员的坚持,更好地传播相声笑的真谛。大家管我叫“常青树”,我自己认为就是“死不了”,人老心不老,只要活着就一直站在舞台上,站在观众中,站在人民中。
马季老师生前说过,相声要按照大家的愿望改革和发展,找出新的路子。我将鞠躬尽瘁,也坚信相声艺术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