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数日前,王宝强(专题)在微博上控诉妻子与经纪人出轨时,被很多人贴上“激进”的标签。据说在爆料前夜,他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捉奸行动。这至少意味着,在很多人的意识中,通奸这桩事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不仅不应被自动步枪扫死,将其公之于众也已变得与公众情感违和。在一个多甲子之前,1942年的时候,整个时代的性伦理风貌如何?捉奸的场景和它引发的社会后果又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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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0月的一个晚上,据说在中国重庆发生了一件未遂的“捉奸案”,它所牵涉的主角都相当显赫:蒋介石、宋美龄,还有美国总统罗斯福的特使温德尔·威尔基。
事件是在32年后才为公众知晓,此时距离蒋介石去世还有一年的时间。1974年,一本在美国出版的《皮尔森日记》宣称,宋美龄曾与威尔基发生一夜情。
这随即引发了一场以宋美龄为原告的诉讼,一位名叫考尔斯的证人,是1942年威尔基访华的随员,他对法庭表示,宋美龄与威尔基的一夜情并无可能。出版社还对此专门做了道歉。
吊诡的是,11年后,考尔斯又在自行出版的回忆录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威尔基与宋美龄“相互勾搭”的情节,其中还包括蒋介石“带着三个持枪侍卫怒气冲冲捉奸未果”的桥段。
在考尔斯1985年出版的《迈可回顾》一书中,他如此描述自己在重庆的六天活动中目睹的离奇事件:“有一晚在重庆,委员长为我们设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我找到威尔基,他小声告诉我,他和夫人将在几分钟后消失,我将代替他的地位,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们做掩护。当然,十分钟之后,他们离开了……晚餐过后不久,中庭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委员长盛怒狂奔而入。伴随他的三名随身侍卫,每人都带了把自动步枪。委员长压制住他的愤怒,冷漠地朝我一鞠躬,我回了礼。‘威尔基在哪?’他再次询问……委员长穿遍了整栋房子。他检查每个房间,探头床底,遍开橱柜。最后,他对两个人的确不在屋里感到满意后,一个道别的字都没扔下就走了。”
威尔基与宋美龄(网络图)
按照考尔斯的说法,清晨四点,一个快活的威尔基回来了,自傲如刚与女友共度一夜美好之后的大学生,一幕幕地叙述完发生在他和蒋夫人之间的事后,愉快地表示已邀请夫人同返华盛顿。
考尔斯的反对最终获得威尔基的首肯。第二天考尔斯告诉宋美龄,她不能随威尔基同去美国,宋美龄伸出自己的长指甲,朝他的面颊使劲地抓了下去。她是这么的用力,以致在考尔斯脸上整整留下了一个星期的疤痕。
此后不久宋美龄访美,考尔斯称他们因此又有了一次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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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杨天石在2003年曾专门撰文考辨,认为相关说法不实。
不过,比他更晚动笔的美国学者陶涵在《蒋介石与现代中国》一书中,则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一方面认为考尔斯“是个保守派,政治立场支持蒋氏夫妇,绝不是扒粪者”——亦即考尔斯并无政治理由构陷宋美龄,但同时又认为回忆录中“对威、宋重庆一段情的记述却是有问题的”。
或许是威尔基向考尔斯吹牛,杜撰了自己与宋美龄的关系?但回忆录中,宋美龄与考尔斯的两次相关晤面又是怎么回事,陶涵也表示“无法解释”。
先后为蒋经国、蒋介石作传的陶涵,毫无疑问在立场上倾向支持蒋介石夫妇。但他对威尔基、宋美龄是否发生一夜情,已不如杨天石那样笃定。
而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克劳士则认为,两人在重庆的约会是“可信的”。更早些时候,台湾(专题)学者李敖和汪荣祖,也这么认为。
我不能就该公案给出比他们更多的证据和解释,只能说,想要用确凿的证据证伪此事,可能和无疑义地坐实它一样难——如果不是更难的话。作为当之无愧的公众人物,蒋氏夫妇如果确乎受到污名化,似乎也已注定难以化解。
换个角度,如果考尔斯所述属实,则意味着在威尔基凌晨四点吹嘘他和蒋夫人之间的事时,蒋介石的“捉奸行动”已宣告失败。
因此,很难给出一个预测,来描绘如果捉奸成功的后果将是怎样——侍卫的自动步枪会派上用场吗?中美关系乃至抗战史会被改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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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质上是多性伴动物,婚姻的制度设计对此构成了制约。但仍有很多人冒着被惩戒的危险,放纵自我对性爱的追求。跳过宋美龄与威尔基虚实相间的故事,当时的报章记录了不少与捉奸有关的市井风化案件。
《申报》1942年3月3日记载,家住上海浦东31岁的周志祥,从事营造业,妻子姓赵,育有一女,已八岁。他们居住在康悌路大康里内永福里19号。
彼时,赵氏与住在成都路普成里1弄3号的广东人周雅峰(37岁)相识,经常趁丈夫不在时与其幽会。周志祥察觉后,多次规劝妻子,但赵氏不为所动。1942年二三月间,得知两人再次幽会的信息后,周志祥向捕房报案,第二天凌晨6时前往家中现场捉奸,将二人拘获。面对捕房的讯问,两人“承认通奸不讳”,被判有期徒刑四个月。
民国时通奸有罪,这样的法律规定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台湾。
另一个案子的主角是44岁的宁波人曹德余,老婆陆氏比他小8岁。两人结婚20年,并未生育。1941年8月,为赚钱补贴家用,陆氏进入上海大新公司当女招待,与住在法租界西门路38岁的伙计洪仁增相识。经常去大新公司闲逛的洪仁增,与陆氏颇谈得来,1942年春两人在平济利路(今济南路)租房同居。曹德余知晓后,向法租界捕房报案捉奸。陆氏与洪仁增供认通奸后,被取保,双方试行和解。
可能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曹德余在捉奸后,仍愿接受和解,而前文的周志祥则是在规劝妻子不成的情况下,才选择报警。
底层民众对配偶的选择余地其实很小,这决定了他们在面对不忠的打击时,仍将隐忍作为优先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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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底层反抗的另一种极端表现形式就是凶杀。
旅居上海的广东机器工严才(27岁),就因同居女友王惠珍移情别恋,而萌发杀机。他在一天下午身怀利刃,跑去王惠珍新相好傅速良(湖北人,跑堂)工作的茶楼门口,将其猛戳数刀,均中要害,而后逃逸。傅速良不治身亡,严才也在1942年3月被捕房拘获。
同期,扬州23岁的胡沈氏,也因涉嫌卷入一桩凶杀案,而被媒体曝光出四角恋爱。
租界工部局水门汀厂印度捕快温特星,年40岁,与胡沈氏“姘识”已有两年之久,常在水门汀厂幽会,温特星每月贴补数十元给胡沈氏。胡沈氏的丈夫胡阿二,是申新六厂的工人,入不敷出,对于胡沈氏的自由并未多加管束。
后胡沈氏又与在天鑫扬州戏院做茶役的同乡人周宝庆发生关系,租房同居二月余,双宿双飞,俨如夫妇,胡阿二仍置之不问。
一妇三夫的胡沈氏在上海杨树浦一带,颇有艳名,坊间舆论以“荡妇”视之。
1942年7月18日夜,印度捕快温特星在卧室内被人用捆头的红布套颈勒死,室内箱柜均被开启翻倒,财务丢失一空。杨树浦捕房调查后,觉得胡沈氏与周宝庆大有嫌疑,或为谋财,或为妒奸,将其杀害,故将二人押送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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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期的上海滩,上流社会的捉奸事件也层出不穷。
清高官袁爽秋的孙女袁慧燮,是交际场中名媛,曾当选青岛小姐,老公名叫刘吉赞,是个西医,出生在美国。两人结婚多年,女儿已16岁。
抗战期间,夫妻二人避难上海,刘吉赞在九江路113号设立诊所,客户多为欧美侨居者,收入颇丰。两人原本淡漠的感情,在上海加剧了。刘吉赞与交际名媛高瑞兰关系暧昧,且与名舞女陈莉莉同居,并育有一孩。袁慧燮知悉此事后,携律师及捕房前往捉奸。
刘吉赞亮出美侨身份,得以避免被带到捕房。袁慧燮随即提出离婚诉讼,要求刘吉赞支付赡养费十万元,两次传讯后,在亲友调停下,双方表示和解,无条件离婚。袁慧燮撤回诉讼。
这一年出现婚姻危机的还有名旦程玉菁。《申报》的报道称,程玉菁去岁来上海,仍以演戏为生,结识蓝小姐,因而有宣告离婚之举。
程玉菁的离婚颇为低调,同样以和解分手了事。
但上流社会也有颇为狗血的剧目,上海律师沈荣华就趁“姿色秀丽年少风流”的陈杏英丈夫不在之机,起觊觎心,“公余之暇至陈之卧室流连,日久二人乃发生暧昧情事,继而恋奸情热”。1942年10月,陈杏英携带衣物首饰及钞票匿居到她的周姓姐夫家。沈荣华之妻捉奸未成。陈杏英的丈夫见人去楼空,乃发起控告沈荣华教唆盗窃及通奸之诉。上海滩又添一桃色故事。
沈荣华律师被捉奸之际,正与威尔基在重庆逗留时间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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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历数1942年最狗血的“奸情”,则是一个18岁中学生制造的。这名祖籍宁波的中学生叫王明暘,家住上海圣母院路七十四弄六十五号,父亲王祥贵原供职祥泰木行,已57岁,对儿子非常宠爱。
很小的时候,王明暘就与本乡钱菊英缔结了婚约。但情窦既开的王明暘在东亚中学肄业后,就与同学陈秀贞(海门人,18岁)“朝夕相见,竟种情苗”。1941年6月,两人发生肉体关系。
随后,王明暘转学到光夏中学,又与女同学江银菊(21岁,镇海人)结识并交好。周旋在陈秀贞和江银菊两位美人之间,王明暘饱受温柔艳福。但好景不长,两女先后怀孕,均逼婚以正名份。
王明暘深感为难,求助于父亲。父亲筹思之下,决定使用偷天换日之计。1942年3月5日,王明暘在三和楼菜馆与江银菊举办了婚礼,朱汇律律师证婚。当时到场者,仅双方家长,签订一个婚书了事,并未给亲友发送请柬。过了20天,父亲王祥贵又秘密在丽都花园,为王明暘和陈秀贞举行了正式的结婚仪式,而江银菊家则被蒙在鼓里。
但江家在此后不久便提出,此前在三和楼举办的婚礼过于简单,不足以示隆重,需要重行补礼。王祥贵父子同意了。4月4日,上海福州路大鸿运酒楼,“高朋满座,百戏杂陈,极一时之盛”。就在新郎新娘喜气洋洋在奠定终身的婚书上盖印之时,王明暘的另一个老婆陈秀贞突然从天而降,带着老闸捕房的多名探目,将一对新人、证婚人和王明暘的父亲王祥贵一同拘入捕房。
陈秀贞是在得知丈夫与他女重婚后,才报警“捉奸”的。捕房得知江银菊也是受骗者后,就把她放了,并列入原告。王明暘尚未成年,为其操办两次婚礼的父亲王祥贵因此难逃罪嫌,父子俩均备收押。
江银菊的父亲江梓山是光华火油公司前任特约经理,他请证婚人朱汇律律师代理,提出赔偿生活费16万7千7百元的要求。而王明暘小时候与同乡钱菊英所订的婚约,也在重婚案被曝光后,由钱菊英的父亲主动交涉,予以解除。
后记
无论上流社会,还是下流社会,面对通奸情事,都实难无动于衷。只是有的人选择凶杀,有的人选择诉讼,有的人和平分手,有的人则隐忍了事。
时间翻过了一甲子,人类在男女情爱问题上,仍常进退失据。只是自媒体时代,当事人多了自我宣告的平台,而公众也可以更为多元地论辩其事。
当王宝强在假日深夜按耐不住发布声明,过往的所有捉奸公案历历在目,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本质上婚姻就是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