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穷是一种什么体验?中国历来主张财不露白,要问起来,大多数人都不会说自己有钱,似乎大家尽皆家徒四壁、囊中羞涩,这叫哭穷,不是真穷。在 一线城市买不起房开不起车,这也算穷,但这叫相对贫穷,也不是真穷。还有一种穷叫穷的就剩钱了,那叫阶层龃龉、社会恶毒,当然也不是真穷。
真的穷不用问,也不用当事人满世界宣扬,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的穷甚至不会提穷这个字,他们早被生活压得讷语少言,凄然度日。思考怨怼那是吃饱喝足之后才有力气做的事情。
八九月之交的天气,中国开始变得凉快,但舆论圈照旧忙的冒热气,夹在举国盛事G20(专题)和津门政坛巨变之间,杨改兰一家灭门虽在传统主流媒体未多见着 墨,毕竟相对于反腐、布局之类的大词,几条人命还是不够分量,但在整个中国舆论场,已经现象级的蔓延开来,杨改兰活得微如尘芥,死后却走得惊天动地。
8月26日,甘肃省临夏州康乐县景谷镇阿姑山村,28岁的女村民杨改兰先杀死自己的4个孩子,然后自杀身亡。9月4日,料理完妻儿后事的李克英也被发现倒在阿姑山村的树林中。
贫穷是中国的顽疾(图源:新华社)
区分这个世界,有时候非常容易,泾渭分明得可怕,窗内窗外、车内车外就能天差地别。阿姑山村到甘肃兰州市的别墅区,也不过就150多公里,但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生与死那么远。
杨改兰该不该谴责,当然应该。任何理由都不能够成为她亲手杀子的借口,这在道德和法律上永远无可辩驳。有些人或文章一面倒同情杨改兰,忽略了这一点,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态度,最多算个人情绪的偏激宣泄。
但只谴责杨改兰就够了吗,当然也不够。生人父母,谁会无端举起屠刀,背后原因仍需发问。
说杨改兰是穷死的,可能还不太充分,有些文章拿出新疆一些极贫家庭的数据来比对,杨改兰家还算好过。可这不应当构成忽略杨改兰惨剧的理由,其实不单 单是穷,她是被穷困逼上了绝路,穷让人窘迫,困使人绝望,生无所恋,便也死无所惧。打个比方说,寒门学子穷不穷,但鲜少有人自寻死路,因为他们总觉得自己 努力努力能出人头地。
贫困,这是一个说着就非常沉重的词,有统计说中国大概有七千万人属于绝对贫困,这中间比杨改兰好过一点,跟杨改兰差不多,比杨改兰还苦的恐怕都能以 千万计。当然他们不会都像杨改兰一样去惨烈寻死,但他们也活得绝不容易。希望,可能有,但要都能成真,这七千万人也不至于蹉跎至今。
不得不说,中国现在变得挺好,各方各面都有成绩,即令用盛世来形容,也很有些说服力。但盛世之中,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人伦惨剧,好比华服之上探出一根毛刺,瞧着不起眼,但总叫这件衣服穿着不痛快,间或拉个血口子,便经久难愈。
今年是“十三五”的第一年,中共志在这个五年内消除贫困,多次强调要精准扶贫。都说响鼓不用重锤,这六条人命敲出的响动,也不知能激起多大回音。要问,要一层层的问,不要让“杨改兰”变成“杨改兰们”。
惨剧出现自有其复杂缘由,有杨改兰自身的原因,有她父亲她奶奶的原因,有阿姑山村基层治理的原因,有当地扶贫不力的原因,有资源分配不均的原因,有 地区发展失衡的原因……可能少了任何一个原因,这起惨剧都不会发生,而简单归咎于任何一个原因,也都有失客观,某种意义上说,杨改兰是被“谋杀”了,被这 些令人无奈的原因,被这些使人扼腕的缺陷。
看不到出路,没有奔头,这是致命的。这也是中国浩大的脱贫工程的症结,一个人有病靠输血能活,但那叫半死不活,自己不能造血,再多的救济也挡不住返贫。顶层设计和实施督查,倾斜政策和提供机会,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究竟是谁杀了杨改兰一家呢,是杨改兰自己,也是一场让人颇为掩面喟叹的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