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郞祖筠的父亲、奶奶和叔叔
近日,一段台湾(专题)人讲乡愁往事的视频,让不少网友感动得哭了。
“1949年,有上百万人离开家乡来到台湾,我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临行前他瞒着我奶奶跟她说,我出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这一走就是40年。随着两岸的开放,1988年,父亲终于能回家了。
我的奶奶,哽咽着声音,伸出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父亲说‘你好啊你,你当年跟我说要出去买东西,40年了,我盼了你40年了,你倒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父亲低着头一味地哭‘妈,对不起,妈,对不起。’”
这段往事来自9月16日那期《我是演说家》里,台湾选手郞祖筠(台湾演员,在戏剧表演界比较有名)讲她一家人的返乡故事。
“乡愁像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段《漫漫返乡路》的演讲,它说的不仅仅是郞祖筠一个家庭的故事,更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记忆。
1987年,大陆台湾开放两岸探亲。台湾街头有很多白头发的老兵,他们穿着印有回家字样的T恤,手上拿着“白发娘盼儿归,红装守空帷,我要回家”的标语。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家。互相分离的这30多年,甚至没有通信往来,多少亲人自此失联,又或者已经天人永隔。这一点上,郞祖筠的家庭是幸运的。
1988年, 郞祖筠和父母踏上了返乡的旅程。她的妈妈,结婚24年了第一次见婆婆;而她,也要第一次见到奶奶了。
从香港(专题)转机的时候,转机队伍排了很长。这些人离家时都是那么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而此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满头华发,一脸风霜。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我要回家。
飞机落地时,郞祖筠形容自己的心情:
“哎呀,我的天哪,这是大陆呀,这是我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的大陆,我居然来到了大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一年的2月17日,分离40年的这一家人,终于坐到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一段历经40年的重逢故事,虽然讲述上有一些演讲的痕迹,却也因为真实而又时代感的故事打动了现场的观众,也打动了围观的网友们。
而郎祖筠最后说的一段话,最让人印象深刻。
她说,“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时代造成了人们的分离,海峡纵然再绵长,岁月就算再悠远都抵挡不了人们想回家,想念亲人的眷恋。”
是,时代造成了人们的分离,但我们没办法改变过去。如今,两岸实现“三通”几十年,大陆市场充分向台湾开放,两岸民间往来很长时间里处于友好亲密的状态。只希望,亲人天各一方的人间悲剧,再也不要在两岸上演。
以下是郎祖筠演讲全文:《漫漫返乡路》
郎祖筠:大家好,两位导师好。
陈鲁豫:祖筠,这个舞台是你的,现在你说,我们听。
郎祖筠(演员):1987年,大陆跟台湾开放了两岸探亲。我记得那年的母亲节,在街头上有很多老兵伯伯们,他们白着头发,身上穿着印有回家字样的T恤,手上拿着“白发娘盼儿归,红装手空帷,我要回家”这样字样的标语,吸引了大众的目光。而我的父亲就在这样浩瀚的大潮当中,他也踏上了他自己的寻亲旅程。
1949年,有上百万的人离开家乡来到台湾,我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临行前他不忍心告诉母亲真相,他瞒着我奶奶跟她说,我出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然后他上了船,心里还想着应该是很短暂的分离,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想过,他这一走就是40年。
各位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两岸通信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即便父亲时时刻刻心里面总惦念他的母亲跟弟弟,但是他心里想说的只言片语始终没有能传达到他们手中。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着的“乡愁像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是余光中先生的诗作,恰好就讲到我父亲心底最真实的写照。
两岸开放以后,台湾的红十字会忙着办理所有这一些要返乡的手续,而在前一天四面八方涌进了各式各样的老人家,他们苦守了一夜无非就是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办好返乡的手续。
我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他非常的兴奋,平常很沉默的他,那天却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在餐厅上叨叨絮絮的不停的叙说家中的种种。可是那个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离开,所以他就拜托第一次返乡马上要回去的表叔,回到家乡去打听叔叔和奶奶的消息。表叔带回的消息是奶奶已经过世了,而叔叔早就失踪了。这个信息给我父亲的打击非常的大,他听完了之后默默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楼上的房间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全家看着他的背景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出来。
我父亲回到房间他痛哭了一夜,但他不知道我站在门口,陪着他默默地掉眼泪。半年之后我这位表叔他又再度的返乡探亲,但是这次他带回来的消息是原来当时我的叔叔把父亲送走了以后,他就把奶奶送回东北的老家安置,然后自己去加入了第一批接受云南的解放军,五年以后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他又把奶奶接到云南来奉养,所以我们南京的亲戚才会不清楚叔叔的行踪。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好兴奋,赶快把它告诉父亲,原来以为他会欣喜若狂的,我父亲听完了之后,他只略略地皱了眉头,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是吗?一样转身回到他的房间里,我的母亲看着愕然的我们,她说你们的父亲太伤心了,他很害怕万一这次来的又是个错误的信息,他又再失望一次,他会没有办法承受。可是看着这样悲痛的父亲,我母亲于心不忍,所以她瞒着父亲偷偷写信到云南去,一个月后我们收到了回信了。
我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屏着气息看着父亲带上老花眼镜,颤抖的双手读着那一封,等了40年之后终于看到的第一封家书,那个时候空气凝结的好像非常的沉重,而整个家里面安静的只能听到挂在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父亲终于放下了那一封家书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他说我们回家,回家看妈妈,那是这半年来我第一次看见我父亲的眼睛里有了光。
1988年2月17号,我跟母亲随着父亲踏上了返乡的旅程。我想前一天晚上我们谁都没睡好,因为我母亲结婚了24年第一次见她的婆婆,而我是第一次要见奶奶的长孙女,心中最忐忑的就是我的父亲,因为他即将经历的是恍如隔世的重逢。飞机飞到了香港转机,我们就站在长长的转机队伍里面,我这时候注意到,身边有好多人跟我父亲一样,都是急急忙忙想回家的人。我看着我父亲,看着他们,我心里的感慨是,天哪,这些人离家的时候是那样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在40年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满头花发,一脸风霜。
飞机落了地,我下了阶梯,当我第一脚踩到机场的时候,我心里惊呼,哎呀,我的天哪这是大陆,这是我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的大陆,我居然来到了大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通过了安检,我父亲拖着行李用极快的速度往门口直奔,我跟母亲几乎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才到大厅,才出去就听见了一个热切的呼唤“承林、承林”。我的父亲丢下行李,冲上去抱住那个面容跟身形跟父亲极为相似的叔叔,我在想这对兄弟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他们居然还有重逢的机会。而在回去的这一路上,这两兄弟一句话都没说,可能是因为分离的时间太久了,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们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这两兄弟双手紧紧的握着,这一路上始终没有放开。
面包车一路开着,开到了小区,叔叔说,就到了。妈今天一早天没亮就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心急了。车才刚停好,我父亲立刻跳下车,把我们撇在身边,三步并作两步就往二楼冲,我们赶紧跟在他的身后,我看见了那个昏暗的楼梯间里面,站着一位颤颤巍巍消瘦的老人,那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奶奶。父亲一看到奶奶,双膝一跪,大声哭喊着“妈,我是承林,我回来了,我回家了”。虽然我跟妈妈都没有见过奶奶跟叔叔,可是血浓于水,我跟母亲双脚一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的奶奶,哽咽着声音,伸出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父亲说“你好啊你,你当年跟我说要出去买东西,40年了,我盼了你40年了,你倒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我的父亲低着头一味地哭“妈,对不起,妈,对不起。”1988年2月17,刚好是农历年三十。那天晚上9点钟,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叔叔、在分离40年之后,他们终于坐下来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各位刚刚听到的也许只是我父亲和家人重逢的故事,但是这背后却是,却是在那个宏远的时代里面有数不尽的家庭,百万的家庭他们的分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这些离开了家乡来到台湾的人,经过40年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垂垂老矣,而他们的长辈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如果再不让他们见面这辈子恐怕就在也没有机会了,这样的事情将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极大的遗憾。但是这样想家,想团聚的心声终于被听见了。
两岸开放了,我相信很多人都还有印象,在开放的那几年,你只要经过车站、机场、码头你随时都会被感染到一股激动而悲伤的氛围,也常常都会看见人们因为看见久违的家人抱头痛苦的场面。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时代造成了人们的分离,海峡纵然再绵长,岁月就算再悠远都抵挡不了人们想回家,想念亲人的眷恋。
我在这里只能衷心的期盼,在未来,我们下一代的年轻人共同携手、共建和平。这样子我们才能宽慰在历史的洪流当中,那些千千万万的家庭的守望跟期待,我衷心这样期盼着,谢谢。
你好。
主持人:谢谢。
郎祖筠:谢谢。
陈鲁豫:在你第一次回大陆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奶奶。
郎祖筠:我从小就一直幻想我的奶奶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又好像别人的奶奶都胖胖的,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奶奶的时候,其实是先看到照片,原来她是一个瘦长条,我有吓一跳,就觉得奶奶好严肃,可是好奇妙的是当我第一眼见到奶奶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个好深好深的情感,仿佛我认识奶奶有一辈子那么久,然后我看到这么伤心的奶奶,我就跟着双脚一软,我就跪下来了,我后来问过很多的朋友都是一样的情形,返乡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亲人,就是双脚一软跪下来。
陈鲁豫:谢谢。
郎祖筠:谢谢大家,谢谢。
主持人:谢谢祖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