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11月14日,由四名法国专业远洋帆船水手组成的救援队传来了有关郭川失联的最新线索:郭川落水时是穿着救生衣并且系着安全绳的。
这场预计耗时18天左右的单人不间断跨越太平洋是郭川发起的又一挑战——以美国旧金山(专题)为起点,横渡7000海里的太平洋,最终达到上海金山。23天过去了,金山区港口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一个被困海上的人的生存极限时间有多长?大多数人也许只能缄默其口,但感谢世界之大,这是一个曾被困在海上438天的幸存者所讲述的真实故事。故事本身不一定总是相似,但是有关冒险、生存以及孤独是他们面临的共同问题。而我们所希望的,不过是皆大欢喜,勇者归来。
萨尔瓦多·阿尔瓦伦加(Salvador Alvarenga)喜欢那种拥有玻璃纤维工艺简洁线条,没有船舱和船顶,且只有25英尺长的狭窄独木船,它可以像一个巨大的冲浪板一样,后面装着发动机,敏捷迅速地在海上破浪而行。
37岁的阿尔瓦伦加是一个生活工作在墨西哥的萨尔瓦多渔民。他酗酒,却从不拖欠酒帐,而且没有家庭的束缚——13岁的女儿和她妈妈生活在萨尔瓦多。2012年11月18日这天,阿尔瓦伦加计划在上午10点出发前往太平洋,一直工作到第二天下午4点。他的助手是一个叫西亚·科尔多瓦(Ezequiel Cordoba)的22岁新人。船上装载了超过一千磅的设备,其中包括一个5英尺长、4英尺高的冰柜——很快它就会被塞满金枪鱼、鲨鱼和鲯鳅鱼。
在这之前,阿尔瓦伦加曾被警告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但那并没有阻碍他继续出海的决定。他必须要在一天之内赚够足以维持他一周生活的钱。
当他乘浪航行至距陆地75英里时,阿尔瓦伦加拿出了他两英里长的鱼线准备钓鱼。此时,暴风雨仍在陆地上肆虐,还未到达这个远离海岸的男人身边。变化发生在下午1点,海浪开始剧烈地拍打着小船,船身被摇晃得向一侧倾斜,此时的他们就像在乘坐游乐园设施一样。"快离开这儿!"科尔多瓦朝着阿尔瓦伦加大喊。"我们快回去吧!"
风浪越来越大,小船开始进水了。阿尔瓦伦加收回鱼线时,保住了差点掉进海里的科尔多瓦。但海水倾灌船只的速度远远快于他们舀水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阿尔瓦伦加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剪断了绳索,把价值上千美元的设备和鱼全部倾入海中。紧接着,他调转方向,将船驶向距离此地6个小时海程的港口Chocohuital。之后,阿尔瓦伦加呼叫了他的老板威利,并向他报告了自己目前的位置。
随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阿尔瓦伦加看到了海平面上逐渐展露的山脉。可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能够穿过凶险海岸的路线时,发动机坏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阿尔瓦伦加说。"在我们距离岸边还有15英里时,发动机坏了。"
他猛地拉了一下舷外马达(安装在小船船尾上的内燃机)上的绳索,一遍又一遍,直到绳索断裂。
巨浪(视频)骤然袭来,猛烈地冲击着这条毫无防备的小船,两个男人被狠狠地撞到了另一侧。"威利,威利!" 阿尔瓦伦加朝着收音机叫喊道。"如果可以,现在就来接我们!"
"我们来了!"威利大喊着回道。在那不久后,收音机也坏了。离岸风持续在海岸边呼啸,咆哮着将这两个男人吹离到更远的海面。
等到海风静息下来已经是五天后了,此时,阿尔瓦伦加和科尔瓦多已经在离岸280英里外的海面上。现在他们只能依靠被其他船只发现才有获救的可能,但这很难,因为船身的大部分都被浸没在水面之下。半英里外的事物,他们几乎都看不见。"我们要死了。"科尔多瓦痛苦地呻吟。
"好了,不要那么想了,"阿尔瓦伦加说,"救援队会找到我们的。"然而,他们并没有信号枪或是其他可以用来呼救的东西。"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已经离岸边很远了。" 阿尔瓦伦加说。"一个连渔民都不会达到的地方。"
白天的烈日让他们感觉随时都会被烤化,而到了寒冷的夜晚,他们会爬进冰柜里相互抱团取暖。饥渴成为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我已经饿到吃自己的指甲了。" 阿尔瓦伦加说。
四天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两个男人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在这场来之不易的瓢泼大雨中洗了一个痛快的澡,他们在雨水中又跳又笑,兴奋地将手里的衣服抛到空中。大雨停歇后,他们用漂浮在海面上的塑料瓶收集了5加仑的淡水——这至少能维持他们一周的饮水供给。
距离他们失去发电机,通过徒手抓捕瘦小的引金鱼来维持生命已经过了11天了。有一天夜里,阿尔瓦伦加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是海龟。他迫不及待地把它抓上船——作为他们的食物,而且还能喝它的血来止渴。
阿尔瓦伦加整天都想着如何抓海龟。科尔多瓦却对凝固的海龟血和那少得可怜的海龟肉感到恶心。因此,阿尔瓦伦加只有通过像在吃海龟牛排一样的佳肴来引诱他的同伴:他把海龟肉切成薄片,然后放到海水中调一下味,最后再把它们放到舷外马达的外壳上在太阳下炙烤,他还使用引金鱼的椎骨作为牙签,将海龟壳作为他美味食物的餐盘。
海龟肉虽然缓解了他们的饥饿状态,但仍然难以维持口腹。这就给他们疯狂滋长的想象力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橘子……给我点橘子。"神志不清的科尔多瓦乞求道。
"好,我现在就去商店,看它开门了没有。" 阿尔瓦伦加回答,然后跨步走到船的另一边。5分钟后,他回来了。"商店关门了,一个小时后他们才会开,到时还有新鲜的墨西哥玉米粉圆饼。"
出乎他意料的,这起作用了。科尔瓦多不再呻吟,并乖乖地陷入沉睡。
阿尔瓦伦加名叫"泰坦尼克号"的独木船
经历了两个月的海上漂流后,阿尔瓦伦加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日常作息。早上5点,他会起床坐在甲板上,"这个过程令人感到愉悦,此时太阳从东边升起,而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有陆地存在着。"他说,"那里就是我的世界。"然后他会把前一晚布置的渔网陷阱拖上船,看是否有鱼落网。无论捕获了多少,他总会等到科尔多瓦醒来之后才会和他分食那寥寥无几的成果。接着他们会午睡一会儿,但一天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们都把自己雪藏在冰柜里面。
尽管他们出发时还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如今阿尔瓦伦加和科尔多瓦已经建立了一段珍贵的友谊。就像是两个外出冒险的少年,晚上他们会躺在船上,面对着天空,用手涂鸦着星星。夜复一夜,他们都试图想用他们所创作出来的星座图超越对方,每一个人都想要作出更加美妙的画作。有时,他们甚至幻想曾在天空中描绘的飞机会被派来拯救他们。其它时候,科尔多瓦会自豪地唱着他最喜欢的赞美诗,不过那经常是在冰柜里,因为音响效果更好。"我喜欢听他唱歌。" 阿尔瓦伦加说。
有一天晚上,他们预计应该是平安夜。两个男人为准备享用这场节日盛宴开心地交谈着,当时,阿尔瓦伦加捕获了栖息在他们船上的海鸟作为他们的补充菜单。突然,科尔多瓦痛苦地呻吟起来:"我的肚子!",白色的泡沫和液体随之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生病了。阿尔瓦伦加剖开了科尔多瓦吃的那只海鸟的部分,发现它的胃里残存了一条毒蛇。后来,即使科尔多瓦身体恢复了,但在精神和心理上,对毒液的恐惧仍然折磨着他,以至于他一想到吃过野生的海鸟就会作呕。
接下来的两个月,科尔多瓦渐渐憔悴和虚弱下来,他的手臂看起来只有棍子粗细,大腿也瘦得跟他的前臂差不多大小。他觉得自己死在海上总比饿死强。
"再见,Chancha。"他叫了一声阿尔瓦伦加的昵称,然后走到围栏旁边准备跳进鲨鱼环绕的水面。阿尔瓦伦加冲过去压倒了科尔多瓦 ,把他拖过甲板,塞进冰柜,最后盖上了门。科尔多瓦在里面激烈拍打着,"别想着自杀了!"阿尔瓦伦加喊道。
科尔多瓦冷静下来后,阿尔瓦伦加溜入冰柜爬进去,"我们必须要战斗到底,"他告诉他的朋友,"去向世人讲述我们的故事。"但绝望仍然包围着他。几天后,科尔多瓦说:"我就要死了。" 阿尔瓦伦加把淡水喂到科尔多瓦嘴里,但他并没有咽下去。
"不要死,"阿尔瓦伦加惊恐地说。"不要留我一个人!"
片刻后,科尔多瓦死了。"我支撑他坐到凳子上,让他远离水边。" 阿尔瓦伦加说。
第二天早上,阿尔瓦伦加爬出冰柜,凝视着坐在长凳上的科尔多瓦——他像一个正在晒太阳的人。"你感觉怎么样?"阿尔瓦伦加询问眼前的尸体。"睡得还好吗?"
"我睡得还不错。你吃早餐了吗?" 阿尔瓦伦加说,就像他是科尔多瓦转世复活。
"是的,我已经吃了。"
"我也是。我在天堂吃的。"
阿尔瓦伦加明白,解决他失去同伴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假装他并没有死。
"死亡怎么样?痛苦吗?"
"死亡很美好。我正在等你。"
"我不想死," 阿尔瓦伦加反驳。"我不会走那条路的。"
科尔多瓦死后第6天,阿尔瓦伦加把他的朋友送入了海里。从此,阿尔瓦伦加就变成了一个人,一粒漂浮在广阔太平洋上的微尘。"我爬进冰柜,然后哭了。"阿尔瓦伦加说。
科尔多瓦走了之后,阿尔瓦伦加努力让自己保持充实。捕获食物不会让他沉迷于被隔绝的状态里,以及幻想着有朝一日被拯救。他的内心开始追求周遭事物的变化,为此他设计了一种鲨鱼探测器,能够让他在海里游个短泳。首先,他把6只鸟脚扔进水里,如果没有鲨鱼出现,他就会下水让自己清醒一下,虽然这种游泳方式有点麻烦。当他船底下的小鱼悠闲地在周边游动时,他也放松地享受着,但当它们惊慌失措地游蹿时,他就会害怕地爬回船上。"我想象着自己和朋友在沙滩上,准备去游泳,"他说。"从船上下来让我觉得放松,即使只有5分钟。"
但更多时候,阿尔瓦伦加从他长期忽略的14岁女儿法蒂玛身上寻找力量,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的女儿了。"我开始会花一整天的时间来想她。我想她会尖叫着喊我『爸爸』,那会让我很开心。"
阿尔瓦伦加会想象回到家以后的生活。他会成为一个拥有一群孩子和动物的男主人,他祈求上天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一个能挽回他和法蒂玛关系的机会。
一条出现在海面上的货柜船正直直地驶向他,直到不能再近的时候,阿尔瓦伦加担心它会把他的船撞成两半。在他距离船尾50码时,这条船穿过了他的航道。"救命!这儿!这儿!"阿尔瓦伦加朝站立在船尾,手里拿着鱼竿的三个人大喊道,他们向他挥手,他被发现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动,也没有人过来帮忙。那条大船不仅没有放缓行驶速度,而且周围的波浪甚至把他们推得更远。
"难道你们认为我是到这儿来一日游的吗!?"阿尔瓦伦加大叫。
这次触手可及的错失险些摧毁了阿尔瓦伦加。他的大脑渐渐变得衰弱,反应也迟缓了不少。如今,促使他吃东西的欲望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另一个更基本的愿望:闭上眼睛。阿尔瓦伦加想起了科尔多瓦之前意兴阑珊望着食物的样子。如今,这种低迷的情绪同样侵蚀着他的大脑。
在海面的11个月,阿尔瓦伦加以每小时低于一英里的速度在海上漂流了近5000英里。现在的他已经衣衫褴褛,只有一件原先属于科尔多瓦的T恤能防止他受到太阳的暴晒,腰部以下除了一条破烂的内裤和一双从海面上随意捞上来的运动鞋,其他地方都是赤裸的。像马鬃一样打着卷儿的棕褐色头发乱糟糟地立在头顶,浓厚茂密的胡子布满了他整个面颊。
萨尔瓦多·阿尔瓦伦加
阿尔瓦伦加询问自己这场旅程是否是上帝派给他的人生考验。从各种合理的标准和角度来说,他早就应该在数月前就死了。他活着是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他是被选中给那些想自杀的人带去希望的吗?"还有什么比独自一人待着大海上更糟?那就是我想给那些想自杀的人想说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更难以承受的事情?"他说。
2014年1月30日这天,海面上漂浮着掉落的椰子,天空中布满了水鸟翱翔的身影,一帘寒冷的雨幕限制了周围的能见度,阿尔瓦伦加站在甲板上尽力眺望着,突然一座小小的岛屿逐渐在雨雾中浮现了出来。它看起来还没被开发,没有道路、汽车和房屋。当时阿尔瓦伦加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跳下甲板游到岸边去,但因为那些狡猾机敏的鲨鱼在附近游移,所以他一直按捺着等待。一天半之后,他终于登陆了。当他距离海岸还有10码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从甲板上跳了下去,让海浪顺势将他送到了岸边。海水退去后,阿尔瓦伦加面部朝下的躺在沙滩上。"我抓了满满的一把沙子,像是我抓了满满的宝藏一样。"他说。
阿尔瓦伦加是被一对长久居住在此的夫妇发现的,他在埃崩环礁岸边洗了个澡,这是位于马绍尔群岛最南边的一个小岛,也是地球上最遥远的地方之一。如果阿尔瓦伦加错过了埃崩环礁,那么他的下一站就是3000英里外的菲律宾。
11天后,等到阿尔瓦伦加身体的各项健康指标都稳定后,他回到了萨尔瓦多。当他看到法蒂玛时,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我爱你。"他啜泣道,法蒂玛更加用力地回抱他。"我知道我没有好好养育你,但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爸爸会给你提供好的人生建议,帮助你从不好的事物中学到正确的东西。"
阿尔瓦伦加完成了航海史上最不可思议的旅程之一。他没有航海仪、船帆、路线甚至船桨,仅仅只是通过漂流。当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现状时,他不得不对自己的世界进行一场自我拯救。他是如此的不幸,同时又是如此的幸运。
而现在他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