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罗一笑走了,失控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题图为12月1日下午,深圳市民政局会议室,签署完退款协议的罗尔。山姆哥/摄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最终引发一场无法逆转的风暴。风暴之后,自觉已“斯文扫地”的罗尔,选择了忏悔与感恩。他一定也听到了网络上那些尖锐的质疑声,但这个已被重伤的人最终选择了躲藏。他闭上了笨拙的嘴,甚至搁置了灵巧的笔,一心只想等待风暴过去,就像等待被病魔纠缠的女儿醒来。如今,孩子再也不会醒来了,这个失控的故事最终走向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局。

  罗尔,一个失控的故事

  撰文|余璐遥 视频&图片|徐阳

  采访|余璐遥、徐阳、罗京运

  编辑|王怡波、徐六味

  统筹|邹怡

  12月24日早上6时,罗尔失去了他的女儿。

  这天是笑笑进入重症监护室第32天,也是她确诊白血病后在医院的第107天。12月7日,她在病房度过了她的6岁生日。

  昨晚,失魂落魄的罗尔发文称,化疗期间最可怕的大事,笑笑几乎全部摊上了。“因为常处于昏睡状态,她只能一脸无所谓,因为喉咙里插着许多管子,她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挺。”然而,笑笑没能挺过平安夜,她穿着最爱的红色外套跑远了,跑进了天堂。

  面对这个世界,用笔讲故事曾是媒体人罗尔最得心应手的方式。在主编的刊物停刊之后,微信公众号成了他的新阵地。从那篇《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开始,爱和恐惧转化而来的写作激情,把罗尔一步步带到故事中心。只是故事最终却脱离了他的控制。

  在去中心化的微信平台上,海量的人群用一次次转发和赞赏释放善念,也释放恶毒之言。舆论瞬间就能反转,显示出它无情狰狞的一面。这个48岁的中年男人就这样被社交网络送上了命运的过山车。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恐惧

  “

  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全都是能说会道的人,我无路可逃,不得不说,结结巴巴地说,说得越发驴唇不对马嘴,加上我结巴时的狰狞面目,我即刻沦为谁都想狠狠踩一脚的骗子。

  风暴悄悄来临,在11月的最后一个凌晨。

  11月30日5时,罗尔从睡梦中醒来。夜里他睡得不好,女儿在重症监护病房抢救,他和妻子辗转反侧,双双叹息。他拿起背面贴满女儿最爱的卡通小熊的手机,习惯性点开微信,他的个人公众号在29日一跃成为拥有四万多粉丝的大号。

  一笔200多万的巨款出现在微信账户里,他瞪大眼睛,连数了几遍,反复辨认,足足7位数。惊恐涌进心间,“非常非常,非常害怕”,他语无伦次地向好友刘侠风电话求助,并匆忙写下呼吁停止赞赏的声明:“笑笑医疗费已足够,请爱心人士停止赞赏”。

  这天是探视日,罗尔赶往医院的途中,接到了第一个电话采访——质疑三套房产和自付不多的治疗费用。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媒体一拥而上,用长枪短炮将罗尔围困在世人铺天盖地的愤怒之中。解释说服不了失控的人群,更大的风暴席卷而来,罗尔成了全民公敌。

  妻子文芳变得紧张、敏感,她死死盯住每一个对着丈夫的镜头,如同惊弓之鸟,极度害怕口齿不清的丈夫又说出哪些可能被曲解的“胡话”。在巨大的风暴来临时,她来不及呼救,与罗尔一同卷入流言的漩涡。

  罗尔被扒私生活混乱,文芳则被冠上“交际花”、“小三上位”、“未婚先孕”的恶名。罗尔在媒体前数次维护妻子:和前妻因性格不合于2004年离婚,2009年与文芳相识于晨跑。

  文芳随身背的双肩包出现在了新闻图片中,有人说这是国外的大牌,标价2000多元,是罗尔朋友去年回国时给文芳带的。

  “他们眼神太好了吧,这包在小摊上花19.9元淘来的。”文芳已经背了一年多,这包又实用又轻便,她极喜欢。她还有一个背了两年半的同款灰色包,价格为29.9元。

  文芳小罗尔一轮,曾在外贸公司做过文员的工作,如今是全职家庭主妇。笑笑早产,出生时只有3斤重,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文芳必须全身心照顾孩子。她对媒体的认知仅来自自己的丈夫。

  90年代的纸媒黄金时期,罗尔当过几年记者。他曾通过各种途径找到因没有分配工作欲自杀的女大学生,为其讨要公道。一次午餐,他和好友聊起采访底层人民,帮助弱势群体的往事,一旁的文芳,迫切地催促丈夫讲讲在重庆为农民翻案差点被黑社会砍的故事。罗尔一一讲来,文芳歪头望着丈夫,眼里闪耀着崇拜。

  如今,媒体记者的靠近,对她来说却是危险的讯息。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深圳市儿童医院,“罗尔事件”爆发之后,一度有大批记者前来“围堵”罗尔进行采访。

  在重症监护病房外,记者问文芳“你觉得赞赏放在文章中算什么”,文芳回复“像稿费一样”。这段采访被剪辑成视频,标题是“罗尔妻子称200多万善款是文章稿费”。

  文芳无奈至极,她一遍遍翻看手机里每一条评论。朋友劝:“嫂子,你关个手机就那么难吗?”文芳说,道理都知道,就是忍不住。她想去辩解不是这样的,但已成定式。

  一边是病危的女儿,一边是追责的媒体,罗尔夫妇身心俱疲。

  12月1日晚,三波记者连续在罗尔家门口敲门,咚咚的声音延续了半夜,夫妇俩害怕得一夜未眠。12月2日,一周三次的病房探视时间,近十家媒体在PICU病房前早已架好了机器。夫妇俩不堪压力,从后门逃遁。

  报道让他无所遁形,传统媒体人罗尔也开始对媒体恐惧,不愿再多说一句话。12月2日,收到小铜人公司所捐赠的50万元后,罗尔婉拒了几乎所有找上门的媒体。12月3日,罗尔发文:“因本人身心疲惫,不宜再接受任何采访,望能理解。”

  “车内接了个电话怎么就录音了呢?”文芳对媒体的恐惧也逐渐加剧,她不再相信曾经非常喜欢的电视新闻栏目——之前,她曾对电视新闻坚信不疑,现在她甚至不肯打开电视。

  罗尔极度担心妻子。2012年,他朋友的儿子检测出肿瘤,孩子的腿骨切掉了,最后却是误诊。朋友夫妻俩崩溃到绝望,妻子患上严重抑郁。罗尔以此为前车之鉴,他告诉自己,必须装作坚强。

  他却错误低估了网络热点新闻的余热。

  12月4日,深圳市第一现场录制的一段5分钟专访视频被剪辑成1分钟,并以“房子是留给儿子的不能卖”为标题在网络转发。《房子是儿子的老婆的,女儿是网友的》,自媒体大V批斗罗尔“重男轻女”,只顾自己养老却没钱给女儿看病。舆情大火重新燃起。

  这是罗尔在风暴中受到的致命一击。42岁得女的他自诩为“硬汉”,对为家人挡风遮雨一向自信。而今,护不住妻孩,他的愧疚无以复加。“连累无辜的妻子,才是我心中真正的痛”。

  在12月3日的录制中,他曾清楚解释了房产归属问题以及房子暂时无法买卖的无奈。他也在文章中写过,实在撑不下去,为救女儿还能卖房子。剪辑的掐头去尾,把他架上了“重男轻女”的道德审判席。

  在老友刘平石的讲述中,该记者一进门就搂着罗尔说,我知道你的委屈,我来就是给你洗清不白之冤的,“结果出来的东西是这样的”。刘平石为好友愤懑不平。

  儿子是罗尔与前妻所生,房子一直是文芳的心结。整整两天未进水米,她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公益人士邓飞在文章中谈到,一位朋友告知,文芳在生育女儿时身体落下疾病,罗尔对妻子心怀亏欠。位于东莞的两处房产全部写上了妻子的名字。

  怒不可言的罗尔愤然执笔一文,要“向XX开战”。他从一个隐忍的文人变成了一只愤怒的狮子。朋友阻拦,“这不是回应的好时机”,罗尔以寻死威逼。他气急败坏地说,如果自己再不发声,即便不被唾沫淹死,他自己也要去死。罗尔扫了一眼视频截图,“你说网友会不会误会?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厚颜无耻。”

  刘平石担心,罗尔真的想不开。他在微信上不停逗罗尔,确认他还在。如果有一两个小时没有消息回复,他就紧张地赶紧给罗尔打电话,听到声音才挂。

  12月6日下午,这篇压了两天的声明公开,《罗尔说“罗尔事件”》一文浏览量在一个小时内迅速飙升到10万+。

  “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全都是能说会道的人,我无路可逃,不得不说,结结巴巴地说,说得越发驴唇不对马嘴,加上我结巴时的狰狞面目,我即刻沦为谁都想狠狠踩一脚的骗子。媒体出于各自的需要,只截取于节目或文章主题有用的材料拼接加工,致使网友一直得不到完整真相,甚至被误导得出与事实不符的结论。”

  罗尔做了妥协,原本激进的语调改得稍显平和。他回应了“三套房产两辆车”等质疑,在微信后台,罗尔一条条翻看留言,百分之九十的评论带着善意,这让他稍感安慰。

  12月12日,在PICU的病房门口,有媒体打来电话约访,文芳一把按掉。罗尔回复短信:“很抱歉,老婆有媒体恐惧症,她一听见记者就把电话掐了,我们现在希望事情平息下来,好好照顾孩子。”

  信仰

  “

  当女儿长大能读懂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已被唾沫淹死,尽管此时我昏昏欲睡,完全不在写作状态,我还是不得不咬紧牙关写,我不指望我的文字能一洗我的污名,只想告诉女儿,爸爸是怎样沦为骗子的。

  在罗尔的自述中,他天生结巴,从小不会说话。因口齿不清,每天花费“上万元”被朋友听成3万元,引来口舌之争。

  “我从小结巴,上学时,老师看有人打瞌睡,就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我结结巴巴的回答,常常能引起哄堂大笑,然后,同学们的瞌睡就没有了。慢慢地,我害怕说话,厌恶说话,尤其不敢与能说会道的人对话,能不说话尽量不说,有话要说时,我就用笔写,把自己写成了文人。”

  在镜头面前,往往一句有条理的话由罗尔说出来,变得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然后被解读为“闪烁其词”。

  罗尔承认,自己多少有点自卑感,于是他刻意强调自尊心。在女儿生病后,他拒绝了朋友的帮助,他害怕朋友的劝慰,“越劝越伤心”。

  文字和耶稣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信仰。他选择用文字对抗不会说话的恐惧,用信仰去对抗无法保护家人的绝望。

  罗尔出生湖南祁东,高二辍学。他称自己是农村流浪青年,骨子里有股浪漫,高中就想成为一个作家。他带着借来的120元前来到深圳,在南头检查站,因为没有边防证,他不得不趴在卡车棚顶上混过检查站。第一份职业是保安,不断尝试,进入一家媒体工作,后来做到编辑部主任,罗尔是深圳底层草根逆袭的代表。

  不同于口头表达的吃力,罗尔在文字里游刃有余。对他来说,文字可以寄托所有的情绪,“用笔写出来,相当于拿出来清洗干净,再重新放回去。”从93年开始至今,他写了20几年的故事,罗尔希望将此作为终身的职业。他希望,想了解他的人去读自己的公号文章,真相全在那里。

  女儿的疾病摧毁了他的经济基础。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赚钱方式就是写公众号来赚打赏金。他希望依赖自己熟悉的文字,改变目前的困境。他愤怒于媒体的不当报道,也痛恨于自己的口齿不清。在手足无措之时,他写就《罗尔说“罗尔事件”》,对抗媒体和自身结巴带来的恐惧。

  这种情绪一直伴随他,直到罗尔事件消失在人们视野,他的恐惧仍未消失。在接到腾讯新闻《听我说》直播栏目邀约时,他思量再三,最终决定手书一封信。他用朴素原始的方式发声,来面对互联网世界。

  在他的小说里,文人的清高、自命不凡的特质一览无余。以我为第一人称的小说故事里,古人必有英雄主义情节,现代人具备大男子主义。他已经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匹夫忧国》和短篇小说集《热血(视频)派》,英雄题材《那些义盖云天的人儿》一书也即将问世。

  在罗尔家不到8平方的书房里摆放着几千本书,以历史类居多。他阅读了大量西方文学,从中探寻人类的起源,理解基督教教义。2011年,罗尔和怀孕的妻子一同接受洗礼,成为基督教徒。在女儿得白血病之后,罗尔不止一次表示,信仰是自己支撑下去的重要原因。

  在《给腾讯网友的一封信》中,罗尔感恩主内的兄弟姐妹没有抛弃他,一直在为笑笑虔诚祷告、为他加油,“我迷恋世界功名利禄自食苦果之时,你们又及时伸出温暖的手,安抚我伤痕累累的心”。他希望上帝看到妻子所受的苦难,希望上帝给妻子的关爱是给他的百倍万倍。

  12月16日,笑笑怀疑颅内出血,很可能成为植物人,罗尔向上帝祷告“一定没事,恶魔走开”。CT检查结果显示没事,他长吁一口气,心中感谢:“好在,神就像父亲一样,永远不会计较自己粗心大意的孩子。”

  每周一次的礼拜,罗尔雷打不动参加。2015年,罗尔申请成为唱诗班一员,每周一次的礼拜会上,他都为教友演唱一首赞美诗。只有唱歌时,罗尔不会结巴,在那里,他能找到发声的自信。12月11日,在深圳新恩堂,罗尔身着蓝白色的教袍,和唱诗班合唱了一首圣诞夜歌。忙碌于女儿病情,没有太多时间练习,他觉得这次唱得不够熟练。

  他会联想画面,便于在歌里倾注情感。在唱赞美诗《赐福如雨下》时,他总能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画面,诗人跋涉在旷野中,突然,天降大雨,把诗人浇了个措手不及透心凉,诗人却仰天感谢大雨感谢神,“这一点一滴都是神的爱啊”。

  他喜欢听古典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的三层小柜子里,密密麻麻塞满了打口碟。这是他在90年代购入的,古典乐伴随了他多部小说的创作。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罗尔家中的古典音乐CD。

  刘平石眼里的罗尔远离现实生活,是个在古书里飘着的人:他就好像应该是书里面才有的一个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不得别人受欺负。“他脑子一热,就一定要去帮你。他经常干那些不计后果的事。”

  身边的朋友都受过罗尔帮助。刘侠风、杨格来深圳女报杂志社工作时,罗尔亲自去火车站接,并安排住在家里。有一个女同事没找到房子,罗尔让她和前妻住了一个月。

  有一次,刘平石和妻子都要出差,两三岁的孩子需要人照顾,罗尔主动提出,他可以为朋友照看两三天孩子。“他那么粗糙的人,我们怎么敢把小孩交给他看三天呢?”

  女儿的疾病最终将罗尔从书中拉进现实。

  忏悔

  “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罗尔承认自己动了贪念。

  就在开通笑笑系列文章赞赏功能的最初,就在接受好友“卖文救女”建议的刹那,他不由自主地想通过文章转发获得更多赞赏。他曾不止一次向外界承认这是一种“虚荣心”和“好面子”。

  三个月前,女儿笑笑确诊了白血病的第二天凌晨,罗尔写下《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发表几分钟后收到了来自山东姑娘南卡卡的100元打赏,这一百元让罗尔有某种羞耻感,他觉得自己和趴在马路上摊开自己的断腿、敲着不锈钢饭碗乞讨的人没有区别。他删掉并修改成语调不再哀伤的《我们不怕讨厌鬼》一文。

  到9月21日,关于笑笑的几篇文章赞赏金已达32800元。罗尔认为这是一笔“横财”,揣在怀里总有不得安宁的感觉。他做出一个决定,捐出30000元给10个白血病患儿,只留下2800元给笑笑做治疗费。目的有二:其一、弘扬基督教基本精神,爱人如己;其二、充硬汉,向关心他的亲友显示,他还没有被白血病打倒。

  在12月11日礼拜祷告环节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犯了基督教七宗罪中的贪罪——“迷恋世界功名利禄、自食苦果”。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承认让他痛苦不已。在主面前,罗尔低头忏悔。

  他说起积聚二十年的羞愧。1995年,和朋友合伙开的书店生意惨淡,罗尔欠了老友2000元钱,这件“亏心事”一直梗在他心里,直到2016年3月找到机会还钱。这段故事被写进《欠钱不是人》一文,于3月14日发表,那时,他开通微信个人公众号刚刚半个月。

  12月12日,罗尔再次发表旧文。他在文末称,羞愧一直未能缓解,只愿我卑污的灵魂,能在猛烈的鞭挞里得到净化。他暗藏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机,希望网友能够在这篇旧文中理解他“某种与当下心情暗合的情绪”。

  他苦笑,“试水”并不成功,渴望得到理解的心意被辜负。“你女儿生病在医院,你还好意思写文章”,谩骂依旧浇面而来,新的口水在源源不断增加。

  “你说文章读过以后再骂也罢了,他不读就开骂,他不愿意知道真相。”罗尔在文末标注旧文重发,骂声却集中在抨击“罗尔有空闲写文而不去照顾女儿”。不由分说,砖头就来了。面对愤怒的人群,罗尔失去了解释的先机。

  他向来没有看网络新闻的习惯,所了解到的争议均来自朋友转达或是记者的提问。他很清楚网友们声讨的焦点——他到底收了多少红包?

  “陌生网友多给五块、十块的。”红包收到微信账户,这个期间有付费有退还,反复进进出出。“所以那个账的话,真的只有专业的财务人员可能才搞得清楚。”他说,自己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真的不清楚。

  罗尔只能约莫估计收到微信红包总额大概30万元,这里面包括了笑笑生病以来亲友探访礼金,其中最大一笔是9万元——某微博大V为其募集的。近几天陆续退还了有20余万,剩约10万。刘侠风解释,他们曾专为此事咨询了深圳市民政局。工作人员告知,微信红包跟捐款是两个概念,算是礼尚往来,这块不需要统计。

  12月2日晚,罗尔收到了一个快递盒,那是网友蓑笠翁从北京寄来的,花费25元快递费,寄来一张祝福笑笑的平安卡和一张百元钞票。“罗尔事件”中,罗尔收到的赞赏金2525808.99元已原路返还赞赏者,但没有退还蓑笠翁的100块钱,他将把它作为平安符永远珍藏。

  笑笑在重症监护室的第25天,罗尔想起阿多尼斯《孤独是一座花园》的那句诗:“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惭愧

  “

  没有女儿,我不怕与上帝为敌,我怕什么呢?女儿躺在医院里都睁开眼看我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我在乎乱七八糟的是非做什么呢?只要女儿能够得救,我冤死十八层地狱也无所谓了。

  12月13日,罗尔接到来自湖南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80岁的老父亲老年痴呆,起身需要人扶,湖南冬天湿冷,父亲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弟弟在伊拉克打工,妹妹拉扯两个孩子分不出精力。父亲耳聋,还不知道白血病的特殊性,作为长兄的罗尔无法回家尽孝。没有儿女在病榻前侍候,他怕父亲心寒。罗尔在席间又落泪了。

  上有老人,下有小孩,有一定的资产,却没有现金。同为中年人的刘平石能够体会罗尔的窘迫。有自媒体人提出,一个人没有穷苦到极点,没有被榨干最后一分钱,有没有资格去用他自己方式自救?穷,但是不够穷,是不是原罪?

  有人继续在痛骂罗尔,有人继续支持,有人找罗尔退钱,有人被微信退款后继续给红包。

  申请退钱的,罗尔二话不说,通通退了。他不想做任何解释,他不希望钱是心不甘情不愿给的,这对他来讲不是祝福而是怨毒,即使花了心里也会不安宁。

  文芳在重症监护病房外啜泣,罗尔时不时踮下脚尖,头向上仰头,用手捂脸的同时把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抹去。每周三次的探视日,夫妇俩总忍不住流泪。

  11月16号,笑笑出现发热、气促、心率快、黄疸逐渐加重的感染征象,11月21日凌晨2点,笑笑病危,进入重症监护室,次日出重症室。11月23日下午6点,笑笑再度病危,二进重症室。此时,还有十几天就结束的白血病第一个疗程不得不中止,他们必须专心攻克可怕的感染。截止至12月18日,笑笑在深圳市儿童的医院的PICU重症监护室里已经整整26天。医生无数次告知,病情岌岌可危。

  12月7日,是笑笑6岁生日,恰好是周三的探视时间。罗尔和文芳走进环形的病房,早已剃成光头的笑笑躺在单独的透明病房中,身上插满了管子。不能平躺的笑笑,上身斜靠着,脚下还垫着一床被子,“萎在那里”,文芳用手比划,整个人成了V字型,这是为了不让胃酸倒流,举高脚也是促进血液循环。

  文芳忍泪给笑笑唱生日歌,她没有力气说话,虚弱地点点头,回应妈妈的祝福。这天镇定剂的剂量不多,笑笑没有昏睡,少有地睁开了眼睛。曾经117厘米、50多斤的壮女孩瘦了16斤,“皮肤又黄又松”。

  医生带了坏消息,笑笑的肝功能不好,胃里也不好消化,心、肺、肾也有问题,药似乎不太管用。这两天需要使用新药,父母得签字同意,那药有副作用。

  文芳望着一个个被推出PICU的孩子,哭着笑说:真好啊。

  在深圳市儿童医院和深圳女报杂志社之间是莲花山公园,那里有一棵被单独围着的美丽异木棉,开着红色的花。每年12月份花期,笑笑都会来这儿照一张照片,她喜欢叫它为大肚子树。今年冬天,笑笑在300米外的重症监护室。12月11日,文芳执意来这儿看一眼,“花已经不盛了啊”,她神色恍惚。

  女儿是罗尔的一切。罗尔曾对我们说:“没有女儿,我不怕与上帝为敌,我怕什么呢?女儿躺在医院里都睁开眼看我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我在乎乱七八糟的是非做什么呢?只要女儿能够得救,我冤死十八层地狱也无所谓了。”

  

罗一笑走了 故事最终走到所有人不愿看见的结局

  车库里,罗尔搂了妻子文芳一下。如今笑笑离开后,他的生活里,也只剩下夫妻俩相依为命。

Leave a Reply

This site uses Akismet to reduce spam. Learn how your comment data is proces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