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文丨令狐卿
首先说明,这不是一篇讨好人类同情心的文章,也决心与那些对弱者的怜悯保持距离。而博取同情与怜悯,说的更明白点,影响或操控社会情绪,正在成为一种精细的生存技巧。前不久,我们在深圳罗尔事件上见到,而罗玉凤(凤姐)则提供了一个较长时间的例证。
在最近的一篇网文里,罗玉凤回忆了她不认命的拼搏历程,展露了从赤贫的村庄到上海再到美国的心路历程。末尾,她求祝福、求鼓励,祈愿让她早日拿到美国绿卡,她好确认终极的成功。这篇网文刷屏朋友圈,实现了文章的目的,转发与赞赏量颇大。
这篇文章带有的标志意义,是凤姐长期以来代表的那种底层崛起、不怕出丑的公众印象与刻板偏见有了彻底扭转。至少从观感上看,凤姐要在赤贫处境中发愤赶超的努力,得到了她想要给予证明的那些人的肯定。有人说凤姐终于“洗白”了,这话不过分。
在这个事情中,凤姐收获祝福,以及金钱上的安慰,他人则获取道德优越感,这是一个双方满意、双向收割的过程。而这一幕之所以能发生,根本原因在于凤姐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价值观这一工具,再装备底层奋斗这一弱者武器,所向披靡是可以理解的。
凤姐在都市中的奋斗,让她最受益的恐怕就是价值观下人以群分的残酷现实,她对自己生存环境的调试,就是用价值观装饰自己的过程。这个过程磕磕绊绊,并不顺利,凤姐在温州动车事故中讥讽死者,见证了她这个调适过程的蹩脚,与现今的熟练形成强烈反差。
说的明白点,凤姐现在收获的赞美,是对她近年来价值观方面成熟表演的回报与酬劳。对于动车事故表态上的笨拙表演,观众是选择谅解或无视的——毕竟在这些以中产为主的拥趸看来,原谅凤姐的过去与赞赏她的现在并不矛盾,都能满足那种道德心态。
讽刺的是,说到赞赏凤姐的那些人,在她不同的人生阶段承担了不同的“角色”。他们曾经是凤姐痛恨的“笑贫不笑娼”的主力人群,现如今又成了凤姐主要的喝彩者。凤姐与这些人围绕价值观的剧目演出,在社交媒体上,形成了一个小剧场(视频)似的观赏聚落。
这出凤姐担纲的剧目之所以受到欢迎,一是在中产观众看来,凤姐比柴静更容易把握,也不像咪蒙那样桀骜不驯,总之是一种可控的乖巧。二是通过对凤姐的欣赏,这些人能够靠低成本获得善的体验,更容易取悦自己。这种不可救药的付出与收获,凤姐就是载体。
当然,凤姐的价值观表演是绝对安全的,它不触及现实,所以不会受到柴静那样的待遇,它也不像咪蒙那样善变,所以不会产生自发的抵触。政府更是洞察了凤姐这一靠价值观跑江湖的无害本质,相反,乐见凤姐与观众组合,在无伤大雅的台词中麻醉下去。
价值观成为凤姐的一件“战袍”,也是铠甲一样的东西,但凡有批评的声音,就会像射在铁板上崩断在地上。而批评本身,也要冒险与价值观的新世代演出势力相抗衡。“她都那样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批评”,不出所料地成为凤姐及其观众的挡箭牌。
凤姐尝到了拿价值观作为妆扮的好处,作为一个穷到骨子里、必须出人头地的她来说,一定会竭尽全力拥抱这个“武器”。凤姐以价值观取媚观众,也一定会形成她表演的路径依赖。她会有意识地接受观众席上的这一反馈,把自己修饰得更符合喝彩者想要的样子。
所以,到了这一步,价值观成了凤姐的锁链——那些给她祝福与鼓励的,其实也不断地在这一镣铐上添加重量,好让她打上一副更精致的镣铐,以便表演出更符合他们需要的身段来。在这个互动过程中,凤姐根本是不自由的——而她所宣称的不认命,却是追求自由。
看似凤姐在激励观众,其实是观众在取乐于凤姐。过去这种取乐是赤裸裸的,将凤姐视作怪物;现在这种取乐披上了中产阶级价值及趣味的伪装,但底子里依旧是一种规训,是一种奴役。一个作为中国穷人的凤姐,与一个作为美国穷人的凤姐,舞台再怎么改换,表演依旧。
这一出凤姐担纲的戏码,决定了她的生活不能真的脱贫致富,一旦如此,观众就会失望,就会兴趣索然。因为观众需要的正是凤姐身上巨大反差的命运感,一旦她抹平落差,戏剧冲突就消失,就会丧失观众。所以,打心眼里,那些喝彩的观众是希望凤姐最好一直穷下去,价值观表演才好继续。
这就是凤姐的悲剧所在,她被限定在底层与弱者的角色安排中——当她的觉悟令她有意识地强化这种角色时,她所有为着生存的努力,都只是为表演加分,而不是真的改善她实在的处境。为了不被人们抛弃,她只能过得差劲。最后,她所有“不认命”式奋斗,都变成台词与口号,这是最讽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