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1 05:05:37
18岁小女子在加拿大苦不堪言
2003年,家里办好了加拿大技术移民,我那时13岁,正读初一。可移民成功并没有给爸妈带来太多的兴奋,随之而来的却是很长时间的犹豫和挣扎。妈妈当时是我们当地一个国营企业的技术骨干,主管一个很大的项目;爸爸也评上了教授,且升职为大学一家研究中心主任。放弃这一切,爸妈需要很大的勇气。他们在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后,为了我美好的将来,还是决定举家迁移到地球的另一面——加拿大。
爸爸先走四个月,我和妈妈在我初一毕业后的暑假上了飞机,我们的目的地是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魁北克是个法语省,很多政策都和加拿大其它省份不一样,福利比较优厚。只要上go-vern-ment提供的法语课就可以拿钱,所以相当吸引新移民,爸爸也是被吸引者之一。我们到达蒙特利尔时,爸爸已经租好了房子。此房位于三楼,两室一厅,每月房租400加元,不包水电,虽然爸爸捡来的旧桌椅和脏兮兮的床垫好歹可以维持家的样子,可比起在国内我们那个豪华的家,这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下榻在一个“猪窝”里。
很快,爸爸给我报了中学,我进入中学的欢迎班开始了我的法语课程。所谓欢迎班,就是把所有年龄相近的新移民小孩编班、专门学习基础法语的班级。由魁省教育局提供,几乎所有公立中学都提供这种教育,用一年的时间集中学习法语,然后再开始接受正规教育。
我所在的班里有20个同学,绝大多数是中欧人。我那时对法语两眼一抹黑,但也得硬着头皮从头学起。记得上第一节课,老师教法语字母表。也许是因为我坐在最前面,老师竟让我站起来读。而我根本没有任何概念,只有老老实实地按英语发音读了一遍。我刚读完,全班的中欧人就哄堂大笑,中间还夹杂着快速的俄语对话。我当时呆坐在座位上,脑子里嗡嗡作响。虽然我早过了被男生一欺负就哭鼻子的年龄,但当时的难堪、自卑甚至羞愧的感觉,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后来,我学习一直很吃力。虽然我们的老师是个很和蔼很富表达力的人,即便语言不通,她也能让你大概猜到意思,并让你知道她在支持你、鼓励你,但是我学法语一直没摸到门道,仍然无法开口说话,写不出正确的句子。比起班上那些已经能通读一篇文章的中欧人,我自卑得无以复加。最让我受打击的是,本以为我就算法语不行数学也可以很好,可数学老师总是布置一道道的应用题给我们做,但我根本不知道题目问的是什么,因为我依然看不懂法语。
在国内时,我最爱的科目是语文。从小学到初一,我的作文考试每次都是满分,这些连妈妈都为我引以为豪。但来到加拿大,这些优势完全成了劣势。我从小建立的自信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我变得沉默和叛逆起来,放学回家后,除了上网看小说,就什么也不干。就在我因学习跟不上而颓废自卑的时候,爸妈开始吵架了。
在国内时,他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啊!在我的记忆中,爸妈几乎从来没有红过脸,即使闹一些小别扭,在我面前也从来没有表露过吵架的痕迹。
最先导致爸妈吵架的原因,是因为房子。有一天,因为卫生间的水管老化,漏了一地的水,连楼下的住户都跟着遭殃了。爸爸和广东籍房东Jimmy交涉,让他修理管道,但房东就是拖着不修,爸爸很生气,和房东大吵一架,双方闹得极不愉快。第二个月,Jimmy来收房租时,只有我和我妈在家,因为水管的问题,妈妈没给他好脸色看。谁知,Jimmy拿完钱,居然很无辜地对我妈说:“这管子漏水不关我的事呀,是你老公整坏的。你不知道吗,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和一个女的在这个卫生间里洗澡,把地板都洗塌了,能不漏水吗?”可想而知,这话让我妈多么愤怒!她当时脸色就变了。我赶紧对妈说:“Jimmy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为了不修水管,故意挑拨我们家呢。你愿意相信房东还是愿意相信我爸?”妈妈却冲我大喝一声:“闭嘴!你不要管大人的事!”
晚上,爸爸回来后,可想而知家中会爆发怎样的急风暴雨。再后来,自然就是冷嘲热讽、吵架、打架……这次开了头,以后就再也没消停过。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总吵架,只要经济拮据,家境窘迫,谁都不会有好脾气。但是,在国内时他们不像这样啊!这时的我非常怀念在国内的日子,家庭温馨和睦,父母恩爱,我学习优异,如果知道出国是这样的状况,我宁愿一辈子不出国。
那时候,爸爸正在等待COFFI——就是被安排到go-vern-ment的法语班里学法语,那样的话每月就有几百元进账。在等待安排的日子,爸爸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份在餐馆打杂的工作——每天就是刷盘子、倒垃圾、扫厕所。工资为一小时5加元,当时确实解决了家中的燃眉之急。但换来的是,爸爸的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放了消毒水的水池里,造成大面积灼伤;而被老板骂笨蛋是经常的事情;被同事嘲笑说教授刷盘子更是不在话下。后来,爸爸还兼职做起了餐馆里的搬运工……
在等待四个月后,爸爸终于等到了COFFI,只要每天按时去上法语课,每月就会有600加元进账。然后爸爸又在一家杂货店找了一份点货上货的杂活,也是每小时5加元。妈妈一开始心高气傲,期望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可在她四处投简历四处碰壁后终于死了心。后来眼看我们家账上的钱在我爸的支撑下仍然慢慢减少,没奈何也去找活做。妈妈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台湾人开的蜡烛香熏工厂做工艺蜡烛。第二份工作是给一户以色列人家做清洁工,清洁一次大概3-4个小时,每次给40加元,这样的时薪算很高了,并且妈妈还能经常能拿回来很多面包(那户人家是开面包房的)。我们一家就这么磕磕碰碰地在加国的土地上生存着。
一年后,我从欢迎班毕业了,虽然写起法语作文来依旧错误百出、说话结结巴巴,但是我听老师讲课时,总算能搞懂大部分内容了。进了正规班,我很快有了比较好的华人朋友,中午一起吃饭,放学一起回家,放假一起滑冰、游泳、逛街,课间一起又闹又笑,和国内没什么不同。那是一段比较快乐的日子。但是除了在学校比较开心外,家里的气氛还是压抑的。爸妈如果不吵架就必定冷战,谁也不理谁。爸爸还好,妈妈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我一句话说不对或者惹到她一点,都会招来一顿大吼。如果爸爸护着我,说你跟孩子吼什么,妈妈就立刻把矛头转向,他们就又开始一顿大吵。所有争吵的原因不外乎是钱。
后来我就尽量晚回家,并且开始省午餐钱,然后每月去唐人街买一张电话卡,给国内的好朋友打电话。我在国内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但她们都不上网,所以联系方式只能靠我给她们打电话。每次通电话,她们都问我在这边过得好不好?我每次都含糊地说很好很好,然后赶紧岔开话题。
从她们羡慕的语气中,我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心酸。我总是尽力抑制声音的哽咽,不让好友得知我在加国的天空XL泪……我不敢给国内的亲戚打电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电话里号啕大哭,尽管我非常想念疼我的姥姥和小姨。放学后的我越来越寂寞,我经常在放学后去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听歌,从下午到傍晚,然后眼看着太阳落山,再站起来回家。
16岁那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转折,因为我终于到达法定的允许工作的年龄了。几个比我大的朋友都已经有了收入,我也特别想打工。那时候,我一门心思想挣钱并不是觉得该给爸妈分忧,而是想要一份自己可以支配的零用钱。出国后,我就再没有过零用钱,三年里也没自己在外面吃过东西,更没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当时正好学校附近有家超市在招收银员,我跑去递了简历。虽然当时我的工作经验是零,但是也许真的很急需人吧,我被录取了。培训的第一天,我就惊喜地发现这个超市里好多都是同学。虽然互相不怎么熟,但看见了点个头,心里还是觉得挺亲切的。
我独立站柜台不久的一天,因为一个小错误,我被五十多岁的主管臭骂了一顿。骂过之后,她还很“无奈”地加了一句:“对不起我的态度太糟,但是我不喜欢跟笨人说话。”这句话把我打击得够呛。当时虽然我没说什么,但是嘴角都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了……
那天晚上回家,一进门正碰上爸妈在吵架。妈妈气呼呼地摔门而出,爸爸看我红着眼圈,就问我怎么了?我一下子放声大哭。想起学校、家庭和工作的委屈以及出国前后的种种对比,用撕心裂肺也不足形容当时的心情……
但是哭完之后,我并没放弃这份工作,我一直坚持干了下来。一个月后,我终于熟悉了整个超市的运转,也很少犯错误了。主管的脸色也开始对我由阴转晴。
每天放学后,我从5点到晚上11点都在超市干活,周六和周日时间不固定,我每星期能干25个小时,时薪7.45加元。每星期发一次工资,扣除税务、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事业保险和工会会费之外,能拿到140加元左右。我除了用这笔钱维持每天的午饭和偶尔出去玩外,绝大多数都存了下来,这也是我至今都在赖以保底的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