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温哥华的SkyTrain摔了一跤

2009-02-11 03:37:45

2007年的冬天,是我在加拿大温哥华过的第一个冬天。新找了份工作,每天上班打工天不亮就出门乘坐巴士车,再换乘天车,再换巴士车,路上需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冬天早上六点多天仍然很黑,但车上经常是人满为患。每天乘坐巴士车通勤的都是在沿途工厂上班的人,车上每天见到的面孔都有些面熟.也许是为了节省时间,很多人直接穿着工作服提着饭盒,或端着一杯咖啡——那是他们的早点,这些人大都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因为办公室的白领上班时间不必这么早,一般都是在九点左右。

一次我和同事在车上发现在周围一片休闲服装加羽绒服的人群中,有个白人穿着黄色的军大衣很是显眼,我立刻猜想这是中国的军大衣,旁边的台湾同事说不见得,外国也有军大衣呀!我们乘这趟巴士要30分钟,坐在车上也没事可干,其他人有的在听随身听,有的在闲聊,我们的目光就集中在军大衣身上。这个穿军大衣的白人背对着我们,我注意到他身后腰间的两颗装饰纽扣,上面赫然写着“八一”字样,这下我肯定的对同事说:这一定是中国的军大衣。台湾同事还是不解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于是我就给她讲,在中国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冬天人们一般都穿自家做的大棉袄,还没有羽绒服等各种款式的大衣。黄色的军大衣是非常流行时髦的着装。最早是文工团的演员们穿着,起到了广告和模特的作用,后来就成了大众的选择,而且纽扣上的“八一”标识如同今天的“耐克”标识一样,是正宗、正版军大衣的标志。军大衣的样式也许国外也有,但带有“八一”标识的军大衣一定是中国的产物。问题是这老外怎么会有中国的军大衣呢?去过中国吧?跟在中国很出名的大山一样?不知道。

车到站了,我们也没必要去想这些问题了。

新到一个单位上班,一切从头开始很不容易,首先是培训不正规,边干边学,拿正式的产品练习,如果做错了产品就废掉了,这会让你觉得自己很笨很没用,自信心大受打击。每个新来的人都是精神紧张,压力很大。但为了生存,只能加倍努力,加倍小心,随时祈祷产品不要被检查员NG。

都说人紧张过度就容易出问题。按照医生的说法,通常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身体的各项机能就出现了紊乱,比如愤怒或恐惧会使人的呼吸加深,心率增快,血压升高,血液分布从胃肠移向心脏、中枢神经系统和肌肉,消化道的各种活动过程中止,肝释放出糖,脾收缩并放出浓缩在脾内的血细胞,并从肾上腺髓质分泌出肾上腺素…。总之,当人身的部件不能正常运转的时候,人就不能保持自己的协调了。比如我们看的电影、电视剧中有人被抓走,或被送往医院的时候,总有亲人在车后面追着追着就摔倒了,原来认为这是夸张的艺术,人哪那么容易就摔倒了?直到我经历了我才有了新的体会。

有一天下班后,在天车站下面就看到一列火车要驶进站了,因为是下班时间,乘车的人特别多,把电动扶梯都挤得满满的,为了赶上这趟车,我随着人群在步行楼梯上跑步向上,这样会比等电扶梯快些。当我跑上车站跑向列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到脚已经抬不动了,鞋刮到地面的砖缝上,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列车门前的地上。因为我跑得很快,向前的惯性使我先是膝盖着地,然后是头着地,躺在地上直到车开走了我也没缓过劲来。这时我眼前的上方出现一个个不同肤色的面孔,见我摔倒了,许多人围过来,不过他们绝不是来看热闹的,有我的菲律宾同事、还有不认识的人,他们关切的问我:“Are you ok?” 我想这时我应该回答什么呢?因为这时我刚来加拿大不久,还经常搞不清别人说“对不起”、“谢谢”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回答,曾经有过别人说“对不起”,我回答“You welcome” 的时候。这时我想了一下回答说“No problem”(这回没说错)。

我试着挪动一下腿,很痛。这时又是一句“Are you ok?”随即一双大手伸过来,借助这双手的帮助我站了起来,并一瘸一拐的走向车站的座椅,这时有人已经找来了车站的乘警。乘警照样以”Are you ok”开场,确认我没有大问题,不需要马上去医院,于是开始向我提问,我正担心听不懂的时候,刚才拉我起来的老外竟然用中文对我说“别担心,我可以帮你翻译呀”。真是国外遇到雷锋了!而且我这时看清了,他就是我前几天在车上研究的穿军大衣的那个老外。难怪他有中国情结,愿意穿中国的军大衣,原来他真的跟中国有关系。不过面对他的老外面孔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可以讲中文?太好了!”在“军大衣”的帮助下,我配合乘警完成了“摔跤仪式”的下半部——事件笔录。

因为我是在车站摔的跤,所以车站有责任对造成的后果负责。乘警先问我伤到哪里了,症状如何,我看了一下膝盖摔破点皮,青了一块,但活动自如没有骨折,我因此判定自己不缺钙。摸摸头顶有点疼,但没有肿起来,神志清楚没有胡说八道现象,说明没有造成脑震荡。乘警问我用不用现在处理一下,用冰块冷敷一下膝盖?或上点药?我说不用。然后他用个小本记录了我的姓名地址出生年月(别看加拿大没户口,每个人都是有档案可查的)。并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有车站相关部门的电话,告诉我一周内如果我感到有必要就诊的话,就给他们打电话,费用由他们来出。当然,这些都是由“军大衣”翻译的。“军大衣”还告诉我,因为我是在车站范围内摔倒的,是他们的地面不平造成的,因此他们要负责任。这跟国内的做法大相径庭。在国内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没有人会主动来找你承认是他们的错;当你找到责任部门要个说法的时候,他们会推说管事儿的人不在,会说这是你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为什么别人没摔就你摔了呢?你如果非要讲这个理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会打电话叫保安来说你扰乱办公秩序而把你请出去。总之是会想方设法推脱掉任何责任。没有人会引火上身、自找麻烦的。

所幸的是我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我提醒自己“千万别跑那么快赶车了,你以为你是刘翔啊?”而且空中火车在下班高峰期间三两分钟就有一次,没必要赶那么急。人都是在吃亏以后才吸取教训的,从那以后我不再追火车了。

我到加拿大后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英语就是”Are you ok”。当我做工不顺情绪不佳的时候,菲律宾同事会关切的问我”Are you ok?”这次我在异国车站摔倒了,和我同路的台湾同事乘车走了没再返回来,当我一个人倒在站台上的时候,这句来自老外的问候让我感到亲切无比。使我受伤的身心都感受到了温暖。我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同路的菲律宾同事还在关切的问我“膝盖没事吧?”而作为同是国人的主管听说后,噢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除此没有任何表情。天下人情冷暖自不必说。我照常上班,每天在车上用目光寻找穿军大衣的老外,想再次对他说声谢谢。但是我始终没再见过他的身影,也许是他的工作时间改换而换了车次(我们这一趟车每半小时发车一次)?

每天有规律的上班下班,埋头做工,半月发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冬天过去夏天到来。有一天早上我下车的时候,发现和我一同下车的老外有点象帮助过我的“军大衣”。我努力回忆一下,避免认错人,因为和老外分不清我们亚洲人谁是谁一样,我们也分不清老外的面孔。起码我从每个老外的面相上看不准他们的实际年龄。接连几次碰到这个老外都是在早晨上班时间,下了车急匆匆赶去上班根本没时间说话。我还在想他能不能认出我呢?因为冬装捂得挺严,夏天穿着T恤,差别太大了。我也不敢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雷锋”。

终于机会来了。这天下班后我发现“雷锋”就走在我的前面,我们都赶往车站等巴士车,我紧走几步向他打招呼,他也热情的和我说起今天天气很好等客气话。我用一般老外听不太懂的词拼成句子问他:你在刚过去的冬天,是不是穿着个黄色的中国的军大衣?他果然没明白我的意思。回问我:“你喜欢黄色的大衣?”,我说不是,接下来我用我所会的有限的单词组成中国式的句子,向他描述了冬天在车站发生的事情,我说那个老外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当时穿的是黄大衣,我认为那个老外就是你。这次他听明白了(也可能是根据我的表情猜的,因为我的英语实在太烂了)。他说:“我不是那个人,那是个很好的人,你很幸运”。我说你们长得很象,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他说谢谢我对他的夸奖。

到今天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曾经帮助过我的老外“雷锋”。但我在感动之余,已经学会了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问一句:“Are you ok?”我想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得更及时更实用。

在感受国外不同的生活体验的同时,我还要继续寻找——“军大衣”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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