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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月:56岁,河北省广平县公安局原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最早披露聂树斌案“一案两凶”的公安人员,过去11年一直为聂案平反奔走。图/本刊记者梁辰
“如今聂树斌平反了,我心里挂念的事也少了一件。2016年12月,我在中国政法大学做过一次关于聂树斌案的讲座,在那里认识了吴革律师。不久之前,吴律师找我去他那儿工作。我打算这次过完年,就去他那里当刑事法律顾问。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年算是有了去处”
2016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
那几天,我在北京,住在航空航天宾馆。有几家报纸记者找我采访,我一边接受采访,一边等着电视看聂树斌平反的结果。最早是新华社发出消息:依法宣判聂树斌无罪。
听到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最终给聂树斌平反的消息之后,心里的石头落地,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感谢最高人民法院,为人民伸张了正义。
2016年3月开始,我先后跑了三次聂树斌原来工作的地方,就是原鹿泉县冶金机械厂,和律师一起在他曾经出入的地方进行走访,还去了很多次聂树斌家里。就是想为他平反再搜集一些材料。平反前几天我还继续在走访。
山东高院复查聂树斌案期间,在选定律师方面,马云(专题)龙简单地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我也参加了。大家一起讨论,谁担任聂树斌案的律师最合适,能够在这个案件上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向山东高院提出一些问题等等,最终使这个案子有一个公平的结论。
这些事我都参加了,但当时还不敢说。聂树斌案交到山东高院复查前后,有官员把这个案件的矛头对准我。2016年,这个官员在被抓前下了好多指示,要打击我,一直到2016年4月16日,他被中纪委(专题)正式宣布“接受组织调查”。
我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一名共产党员,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冤枉,我要对党负责,对警察纪律负责。现在,我正准备控告他,追究他在2012年3月8日,亲自指挥人,将王书金这样一个普通的刑事犯罪分子,转移到其他看守所,在厕所里对王书金进行长达15天的殴打,迫使他翻供,否认自己是聂树斌案的真凶。
我今年才56岁,按照公务员法,还没到法定退休年龄。因为聂树斌案,从2009年开始,已经处于实质上的退休状态。那一年,河北省广平县组织部宣布我不再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分管刑侦业务,岗位由另一名警官担任。上面说我年龄大了,应该离岗,为年轻人让道,收了我的枪和办公室。实际上,那时候我才48岁。我的警察编制还在,但没了工作,不能办公,本质上是离职。
我说可以,就回家休息了。连一个警告处分也没有,我就得灰溜溜地走。没有工作,只能自谋出路。有时候没事做,有时候给人打打工,帮帮忙。大多是在北京的律师事务所,就刑事案件提供些意见,互相研究研究,因为之前在公安局一直是做刑侦工作。
2016年,我去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哪家律所需要帮忙,我就过去,呆得最长时间的是北京西城区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这样临时性的工作,很难保证正常的生活,北京花费比较高一点。没办法,有的时候就只能靠借钱维持。我是个二等残废,二十多年前,在射击场训练,枪走火,把腿打伤了。
去年年初,我岳母害了心脏病,需要钱做手术,我家向小额贷款公司贷了30万元。老太太也没治好,去世了。当初说做了手术还钱。结果对方要打官司。法院审判了,没给我判决通知书,直接把我的工资冻结了,房产也封了。没给判决书怎么生效呢,何况这上诉期限也没到。
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住院。医生说,我是糖尿病引起肾病、眼病,脑血管都梗塞了,比较严重。2002年,我在公安局体检时查出得了糖尿病,那时候经常不按点吃饭,身体调节不好,渐渐积劳成疾。这次住院的时候,医生一直跟我说,还得住院,我的身体太差了。在309医院,我一共住了27天,直到1月9日才出院。
我住院期间,一些好心的人通过多种方式赞助我,让我能在医院得到治疗。出院后,依然有人给我馈赠,都被我婉拒了。有人关心,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
聂树斌和姐姐聂树慧1993年时的合影
过去一年困扰我的,还有网上漫天的谣言。网上有个叫“九妹妹”的,好像是湖北人,一直发帖说,“郑成月说假话,被免局长,冻结账户跟聂树斌案没关系”,还到处诽谤我。我都不认识她,有些东西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
除了当年我给河北省政法委汇报聂树斌案时,坚持聂树斌不是凶手,王书金就是凶手,可能得罪了人,我过去也没犯法。在做警察的时候,我从1995年开始曾经连续十年获得河北省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创优人民警察。2000年,我还获得邯郸市十佳政法干警。在队伍里面,多的时候,我一年立过四个三等功,平常一年最起码也是立两个三等功。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叫田兰的人也一直在诽谤我。田兰是原邯郸市丛台区公安局民警,2002年因犯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诈骗罪被广平县人民法院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且被相关部门开除公职。他案发时,我担任广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主办过他的案件。他因此对我怀恨在心,出狱后联系多人,轮番到邯郸、石家庄甚至北京上访,说我虚开增值税发票,敲诈勒索二十余万元,包庇杀人犯等。
因为这事,2005年12月,邯郸市纪委、检察院组成联合调查组,对田兰等人对我的指控逐一调查核实。王书金案还没有开庭,开始调查我。开庭的时候,聂树斌母亲去看我,说过一句话,郑局长,是不是为了我儿子的事你受了不少苦?我嗷的一声哭了。
经过四个多月的调查,证实田兰等指控事项都是子虚乌有。之后,田兰等人又将这些诬告材料印刷成《河北邯郸上访传真》,四处散发。2006年7月,省公安厅督查专门工作组到广平,对这些指控问题核实了二十多天,结论与之前的调查组一样。
从2005年开始,网上到处散布着田兰指控我的信息。2006年7月对我第二次调查之后,邯郸市公安局曾对田兰涉嫌诬告犯罪展开侦查。最后,田兰一直没有受处理,继续在网上散布诽谤我的文字,一直到2016年。
如今聂树斌平反了,我心里挂念的事也少了一件。到现在,我依然要说,不论何时,组织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2016年12月,我在中国政法大学做过一次关于聂树斌案的讲座,在那里认识了北京的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吴革律师。不久之前,吴律师找我去他那儿工作。我打算这次过完年,就去他那里当刑事法律顾问。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年算是有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