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一)
又到一年升学季,帝都普通人家为人父母者陷入无限焦虑和茫然,从幼儿园入学到幼升小、小升初、中考、高考(专题)的无不如是,网络上和现实中从学区房到拼爹、拼娃各种文章让人读到心惊胆颤。只能转身拿起何兆武先生口述的《上学记》来平复一下心情,何先生在书中频繁地引用了“把名字写在水上”这样一句话,意在向世人昭示:不管你如何奋力,如何着意,还是如何漫不经心,结果都是一样的,名字一边写,一边随流水消逝了。但是这并意味着要求每个人都与人无争,与事无争,淡泊事功、淡泊名利,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或许人还是随性淡然点好。想着取悦别人,八面玲珑,事事如意,到来只会苦味自知。另外,从这句话中我们也应明白,人需在自知之明。无论何人,多么功勋卓越、都将会化为尘烟,最后随水流走,随风飘远。所以没有必要对于自已爱恋地死去活来,到头来换来井底之蛙的笑名。他对知识与真理的热诚仿佛一股清泉,可以冲洗那些被熏染的心灵,使其复现润泽。这本书俺是强烈推荐大家一读的。
最近写了放牛和吃货往事,有朋友说我明显老了,因为在怀旧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较比闲,不把过去的事情写写,怕自己真老了的时候忘了。我生长在湖南中部的一个小山村里面,十五岁初中毕业到县里的高中上学算暂时离开,十八岁到天津去读书算真正离开,现在屈指算来离开养育我的小山村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我还经常梦见老屋,梦见那个留下无数记忆的小村庄和学校。
我五岁多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去读书,那时候周边三个村子的孩子只能去那个小学,家长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个年代还留着历史的痕迹,去学校老师要登记家里成分,而老家方言的阶级是指家门口的那个阶梯,所以村里的老人会跟我们开玩笑说,如果问你啥阶级,记得说你家是石头阶级、泥巴阶级。真等到9月1日开学时,父亲领着我去学校,很郑重其事的,用他的话说,上一年级叫发蒙,也就是启蒙的意思。发蒙读书在农村是一件大事,所以家长这天再忙,也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带上可能还流着鼻涕的我们去学校报名,登记入学有没有问阶级我是不记得了,只是学校的老师的家基本上都是周边村里,所以大人们其实都很熟。记得父亲把我交到启蒙班主任陈老师手里,很郑重其事跟老师说:“这个调皮鬼就托付给你了,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帮我管教着,该骂时候要骂,该打时候要打。”然后我就乖乖地跟着老师进了教室,父亲转身离开后,我就变成了小学生。
我就这样上了村小,学校是几个村合办的,老师大部分是民办老师,少数几个是吃国家粮的公办老师。老师们都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却会教我们拼音,声母韵母教完后,开始教拼音我们都朗朗上口,但是学字的时候就好玩了,拼音是普通话,念字的时候变成当地方言,比如“石头”,老师会在上面念拼音shitou的xia。然后我们也神奇地学会了拼音,也算双语教学的典范吧。
学校的桌椅板凳是各村凑的,经过一茬一茬熊孩子的折腾很多都是坏的,所以上学没两天,老师就要求我们自己从家里带个板凳去学校,某天清早你能看见一群熊孩子背着书包,肩膀上扛着一个小木头板凳走向学校。学校是瓦房,在湖南多雨的天气里经常会漏水。一下雨的时候,熊孩子们就开心了,一会儿举手,老师我这里漏水,老师只能暂时停下来上课,去教室后面角落里面拿出长竹竿去捅屋顶的瓦片,捅几下瓦片松动就能把漏水的空隙挡上。但是有时候雨实在太大,老师也很无奈,只能让小伙伴们多开漏水的地方,两个人挤到一个桌子边,然后找个桶接着屋顶的漏水。天晴的时候,屋顶经常会漏一个大光斑到室内,温暖着我们。而我上课走神基本上都是盯着那从屋顶漏进来的光柱中舞动的灰尘发呆,少不了挨老师突然扔过来的粉笔头。
学校的教室窗户就是普通的木头窗户,没有玻璃,等到了冬天开始刮北风时候,校长会把一大摞报纸分给各班班主任,然后食堂会熬很多很多米汤,老师们那桶拎着米汤拿着棕毛刷子开始用报纸糊窗户。等窗户都糊上了,我们觉得暖和了,但是教室里面的光线就差了很多,毕竟那时候学校里面是没有电灯的,大家都只能将就了。熊孩子们总是调皮的,没过几天窗户就会被小手指头捅出好多洞来,老师站在台上一边骂,一边还得找白纸来打补丁。冬天学校里面很冷,我们上学甚至会带一个火笼子去学校。所谓火笼子,就是把家里烧柴火余下的红木炭放进一个铁的或者搪瓷的火盆里面,外面用一个竹子或者木头做的笼子提着,火笼子可以烤手,也可以暖脚。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带的火笼子火特别旺,然后自己上课烤脚的时候,把老妈给做的新棉鞋给烤出一个大洞,心疼的直哭。我们带去学校的火笼子大多数时候都成了玩具,不出一个上午,基本上都被玩的没热气了,熊孩子们会把里面剩下的木炭集中起来,然后用一个带火星的木炭再去引着,少不了吹的到处是灰烬,老师们都见怪不怪了。
村小的墙上那时候会写着五讲四美和培养的德智体美接班人的标语,而我们的课程除了语文、数学课外,也只有体育和音乐课。体育课在操场上,是熊孩子们的最爱,但是内容无非是跳远、跑步、跳大绳。两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其他班的孩子的心早就飞出来教室。而音乐课是老师教我们唱歌,有个语文老师会识谱,他把12345的谱子和歌词抄到黑板上,然后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唱歌。朗朗的读书声和唱歌的声音传到学校外面的田野,让家里的大人很放心孩子们在学校成长。学校每周都会安排一个老师值日,他负责看表,用小锤子敲挂在走廊柱子上的一个大铁板,铛铛铛铛的声音提醒我们该上课了,该下课了。有时候值日的老师上课入迷拖堂了,其他班也只能跟着一起拖堂。反正每天都上那么多节课,没人在乎时间的长短。
老师们除了上课以外,他们还有一块学校自己的菜地,到达了春天,老师会让同学们从家里带上各种蔬菜苗到学校,然后他们自己种上,食堂的大师傅每天会去菜地里面摘豆角、青椒、黄瓜等蔬菜做饭给老师们吃。菜地里面还种很多卷心菜,那个年代菜地是不打农药的,所以有时候老师会发动我们去菜地里面帮着抓卷心菜上长的菜心虫。我们拿一张废纸,卷成一个锥桶,到菜地里面抓那青色的菜心虫,最后看谁抓的多。老师还得不停地提醒,慢一点,别踩到旁边的菜苗。在菜地里面抓一节课的虫子比在教室里面上一节课可有意思得多。记忆中小学时候的老师受父母所托,都很严厉,而那时候朴实的乡亲对老师是非常尊敬的。学校那时候除了寒暑假外,还有春忙假和秋忙假,就是让老师和同学在农忙时候能回家干活,而乡亲们总是在农忙时候除了把自己家里的活干好外,还要帮着老师家种庄稼。
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奥数和课外班,所有的熊孩子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放学回家帮着家里放牛或者干活,然后写作业。在学校上学怎么样除非老师真的告状了,否则家长是不会过问的,但是期末是会考试的,考完试后学校会发一个通知单,领通知单的日子是小伙伴们忐忑的日子,因为通知单上会有一个学期的成绩,还会有老师写的评语。记得有个小伙伴数学考试得了38分,他实在是绝对交待不过去,就偷偷拿笔给描成了88分,拿回家被父母看穿,毕竟两个8的粗细都不一样,这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儿子曾经问我:“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大约在8岁的时候的夏天就有个梦想是能成为供销社的店员。那年夏天,正逢抢手抢种的农忙季节,冒着七月流火的太阳下地帮家里抢收早稻,我那时候小,负责给踩打谷机的父亲传递禾垛,在泥泞的稻田里一趟一趟来来去去,父母和我一身都被汗湿透了,闷热的天,一丝风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快虚脱了。父亲看着我那疲惫的样子,就说你去帮我买包烟来。我就跟被大赦了一样,拿着父亲给的五毛钱,光脚跑上马路朝供销社方向走去,虽然路上的石头晒的滚烫,我两脚都是泥巴却箭步如飞。那时候的供销社,房子很高,门口绿树成荫,一进大门,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大厅太舒服了,比外面温度至少低了十度。我跑到卖烟的柜台,没有人,我大声的叫道:“有人吗?买包烟。”叫了三声,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喊什么喊,要什么?”我抬头一看,一个供销社的售货员躺在柜台里面的躺椅上,旁边有个摇头的电风扇吹着,正在睡觉呢。我惊扰了人家的夏日梦,顿觉不好意思,赶紧付钱买了一包火炬牌烟,灰溜溜的走出大厅。一到门口,又有进了熔炉的感觉,冰火两重天呀。走在路上,我那受了一万点打击的弱小心灵开窍了:长大了要当个供销社的营业员,高温时候不用跟泥巴地战斗,最好也可以有个躺椅有个电扇。
那时候没有强制的义务教育,小学升初中都是要考试的,考不上初中的孩子就回家干活,考上了的就去上中学。我在村小上了五年学,信心满满地要考初中时候,小学五年改六年,校长跟父亲说,你家儿子学习底子不错,现在去上初中太小了点,要不留下来读六年级,把基础大得更牢固点,回头能考上中专。我懵懂不懂的就听从了校长和父亲的安排,留在村小里面上了六年级,然后后来顺利地上了乡里的中学。
(二)
有大学老友问啥时候能写到大学,我说你别急,你那点糗事儿估计会很快出场,书要一本一本读,学要一年一年地上,我又不是天资多好能跳级,这不小学都上了六年。第六年的小学我们不叫六年级,叫改制班,那一年基本上是浪费了一年时光,而且上了初中还总被老师笑话,说我们是被留下的一拨,基础差。背着这么沉的包袱,我迈入了初中。
都说小升初是多么重要,而对我来说,那个时代还是没得选,乡里就一所中学,还得要考。考上后,上初中就没有上小学那么方便了,因为这所学校离家有七里多地远,三个村的小伙伴们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都是靠腿。学校是八点半上课,我们几个村子的小伙伴们早上沿着乡间公路一路集合出发,大家都会用双手合拢打一种口哨,随着手指的变化会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就算我们的集结号了。一路上几十个孩子男生女生边走边笑,每天往返十五里地也没觉得有啥,大家都练就了飞毛腿。最痛苦的时候应该是夏天做值日了,因为班里每天都安排一排两个同学值日,等大家放学后负责把教室打扫干净,那时候小伙伴们都走了,我们在学校洒水、扫地、排课桌、倒垃圾,再快也要二十分钟,人在打扫教室,心早已跟着小伙伴回家了。等把所有的规定动作都弄完,已经是下午4点来钟,路面被太阳晒得滚烫,我们要健步如飞去追赶远去的伙伴,但是毕竟输在起跑线再饿着肚子追人太难了,背着沉沉的书包,被晒的蔫蔫的,越走越慢,感觉回家的路好长好长。由于是乡间山路,偶尔能碰见拖拉机和汽车经过,胆大的男生都学会了扒车,远远听见车来的声音我们就会在山坡的地方等着,如果恰好车上装货不多,我们会鱼贯而上,跟着车子边跑边扒,直到翻上车斗,而司机一般也不会太恼火,到了地方会主动停下,让我们下车。
时至今日,我差不多还能记得那条公路的每一个拐弯、每一个上坡,还有路边那个冒着甜甜泉水的水井。初夏的时候,路边山上长满了树莓,秋天时候山上有野酸枣,那都是我们放学路上的期盼,放学时候我们成群结队,像蝗虫一样掠过那些路旁的山坡,红色的树莓摘下来就送进嘴里。秋天的酸枣树,黄黄的酸枣挂在枝头,等着我们去光顾。开始的时候我们在树下捡,觉得吃的不过瘾时候,会有能爬树的小伙伴自告奋勇上前。酸枣树很光滑,树高七八米,如猴子一样的伙伴放下书包爬上去,摇晃树枝,酸枣会扑通扑通往下掉,我们大家负责在树下捡。女生也会跟着来捡酸枣,树上的同学有时候调皮会瞄准女生扎堆的地方,用树枝狠命敲打,如雨一般下落的酸枣砸到女生的头上,自然少不了哇哇大叫和大笑。等大家的兜都满了的时候,我们会抬头喊“够了,下来吧”。树上的伙伴下来后,大家都会把捡到的酸枣分他一部分,很快他的那份会超出大家的均值。我们跑到水井边,把酸枣在冰凉的水里浸透,然后大快朵颐。
初中对我们来说是个全新的阶段,因为课程见多,除了语文数学外,还有很多新课程,对我们来所,挑战最大的肯定是新开的英语课。我们的小学拼音都是双语教学的,上英语课的难度可想而知。老师本来发音就不准,加上我们一群孩子压根不知道英语的重要性和学习方法,跟着从ABC学起,学了半个学期还没入门。记得我第一次英语期中考试得了36分,期中有26分还是默写字母。从那以后,所有的英语课考试目标就是考及格,直到高三恍然醒悟。初二开始有物理和化学了,等这两门课开设后,每当英语不及格时候,我就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来安慰自己。物理老师是一个在全区都很有名的老资格老师,大家都叫他老狐狸(因为在方言里面物理和狐狸的音基本相同),老狐狸上课是不用备课的,所以基本不带书,更别提教案了。他每次上课先问,上节课讲到哪里了,然后就继续开讲,我们一群毛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高水平的老师那是相当震撼,非常用功地做习题背概念,物理一直都还不错。学校只有一个化学老师,他第一节课带着一个试管架和各种试剂,上来给我们表演各种透明液体混合起来变成牛奶色、蓝色、红色的玄妙,那一课结束后让我彻底爱上了化学,化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甚至影响了大学被分配到化学相关专业。
我们的初中前面两年是走读的,每天飞毛腿七公里,等到初三面临中考就集体住校。学校没有专门的宿舍,就用两间教室改成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所谓的床就是用大黑板打成的通铺,我们每个人带上铺盖和饭盒就算住校了,也是集体生活的开始。一群十多岁的孩子突然脱离里家的束缚,住到一起,不同的性格和习惯统统打通。我们一群熊孩子经常在通铺上各种打闹,老师有时候会在门口偷听,闹腾太厉害的话,随着白晃晃的手电亮起,就该有人要罚站喂蚊子了。当宿舍的教室免不了会在下雨的时候漏水,记得又一次晚上突然瓢泼大雨,滴答滴答的漏水把通铺打湿了一半,我们一群孩子翻身躲开漏水的地方挤到一起接着睡,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通铺可以再缩小一半我们也都能睡下,毕竟大家都是能睡的主儿。
初中已经进入青春期,班里的男生女生都懵懵懂懂知道对谁有好感。大家也会自然根据学习成绩和表现把谁跟谁默认成一对,在伙伴们不咸不淡的玩笑中,心中默默的惦记着对方。上课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上一眼,如果恰好目光能够对上,心就跟小鹿一样跳跃。课余抬水、打饭、搞卫生时候,不经意的碰见,嘴角那一丝微笑都能进到梦里。老师们会经常敲打:你们别早恋哈,你们谁跟谁有电波,我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要是孙悟空的话,我就是那如来佛。现在想起来,好像那时候班里没有谁跟谁真的谈恋爱,只是那种彼此的好感默默留在心里,情窦初开的美好伴随我们度过那懵懂的青春期。
初三住校早上起来要早读,然后吃早饭,白天正常上课下午放学后有自由活动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两小时里面,男生要负责挑水把学校食堂的大水池子灌满,这样我们早晚才能有水用。高个子的同学可以挑水,小个子同学两个人抬,记得挑水的路有个上坡,经常到坡上水撒掉一半。晚餐后就是自习时间,那时候学校还没有通电,我们用一种煤油汽灯,它的基本原理是利用压力把煤油喷射到高温石棉灯泡上,气化燃烧效果跟电灯一样。毕业班才能享受这样的灯,而每天傍晚给灯加油,加压还有点灯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了。晚上在汽灯下,老师讲题,我们做题,夏天和秋天,灯的周围会有很多飞蛾围着飞,也让我们直观地认识飞蛾扑火是怎么样一个情景。校园里面的蚊子每天是不用愁的,晚自习就是他们的宴会,一群小鲜肉随便供他们无限畅饮。晚自习实在累了,会有调皮的同学找女生要个皮筋,用纸弹弹向石棉灯泡,一旦弹中就基本宣布提前下自习了,因为灯非常烫,没法临时换石棉灯泡的,但是这样的事儿不能老干,毕竟老师心里跟明镜一样。
初中时候,大多数孩子其实都明白自己未来的路是回乡种地或者外出打工,所以很多小伙伴笑称自己是陪太子读书的,因为大约只有10%不到的同学可以上高中或者中专。而那个时代中专差不多是很多人的梦想,因为如果初中毕业能考上中专,基本上就能实现我小时候的梦想——当个供销社店员,不用再在七月的夏天跟炎热和泥土搏斗。记得初中毕业要报考中专话要在初三第一学期末提前通过全县统一的预选考试,那一年我和六个小伙伴很幸运地通过了预选考试,老师们把我们当宝一样严加看管、单独辅导,而剩下的其他小伙伴就跟弃儿一样等耗到初中毕业证。中专考试跟中考是一起举行,按照成绩和受追捧程度分成五大类:工商财、农林水、医卫、地矿油、师范。一群十六岁左右的孩子面临人生选择时候,没有更多可以参考和咨询的对象,大家都根据自己大体的成绩报告对应的门类。记得我那一年报考了农林水专业,其他几个小伙伴大多报的是师范和医卫。能去参加中专招考在家里已经是莫大的荣光,考试是集中在县城的考点进行,一个老师带队领着我们去参加考试,在车上带队老师还跟我们说:加油呀,学校今年能不能出成绩就看你们六个了。。。
前些日子网上曾经有个讨论中专教育收割也伤害了最优秀的一群少年,时过境迁,没法用现在的标尺去衡量过去的事情。说说生活中认识的一位吧,他比我小几岁,当年初中毕业还真考上我梦想中的供销社系统的省供销学校,中专毕业分配工作干了一年不到,觉得人生不能这么过,自己抛下了铁饭碗去了深圳。在深圳边打工,边学习,考了自考大专、本科,考了CPA、律师资格,后来去人大读了MBA,算圆了大学梦。MBA毕业时候被人拉到我原来的公司来实习,卖了一年苦力,通过公开竞聘终于成了正式员工,一路考了保代,成了业务专家,现在辞职自己开投资公司了。记得有次跟他讨论移民(专题)问题,他是反对移民的,有朋友问如果社会真的动乱起来,你也留条后路嘛。他说:要是社会真的成了乱世,我不能参与其中,那多么遗憾!!他的故事让我看到了湖南人那种霸得蛮、耐得烦的精神,少时的苦难和弯路并没有阻挡他努力的脚步,反而成了前进的动力。
回到我的中专考试吧,考完后我那神一般存在的阿姨出现了,她就是中专毕业,那时候已经看出文凭贬值的趋势,她劝我别去上中专,要上高中考大学。记得她跟我老爸说,“这么小去上中专,十八岁就出来工作,我现在还在参加自学考试考大专和本科学历呢,他一毕业出来又得考。”开明的父亲也许觉得我是读书的材料,听进去在外面闯荡世界阿姨的话,决定哪怕我考上了中专也让我放弃,去上高中。这个决定让当时的初中班主任极为纠结,因为在学校历史上还没有人这么干过。最终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上了师范录取线,但是他填了工商类,没有上线,我填了水利学校,也没有考上。就这样,不再有任何纠结,错过早日实现人生梦想的机会,带着惋惜去离家差不多百里的地方上高中,前途未卜,那一年我十五岁。
(三)
初中毕业没有上得了中专,只能去上高中了。好像是从我那一年开始中专没考上的才可以正常录取去高中,之前的政策都不这样,没考上中专想上高中还得算计划外,要给学校交钱才能上。说起来填高中志愿的时候很搞笑,因为县里一共有八所高级中学,而重点只有两所,一所在县城,另外一所靠近市郊。我填志愿的时候先填了县城的一中,后来自己神使鬼差的用两个纸团来抓阄,抓到了另外一所,我就把一中改成了另外一个。这件事没有老师和家长的任何指导,自己就那么决定了。
那时候的高中都是全体住校的,虽然之前初三有住校的经历,但是对于离家百里之外上高中,我还是挺忐忑的,毕竟那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父亲挑着铺盖和一个木头箱子送我离家去报到,这次送别让我想起九年前父亲送我去启蒙入学的时刻,九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刚刚不穿开裆裤的顽童变成了开始懂事的少年,从在家能听见学校读书声的地方到离家百里之遥的地方读书,母亲提前开始准备各种独立生活所需,打包行李时候把自己攒的十块八块的零钱都偷偷塞给我,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别惹事,努力读书,别惦记家里。那天早晨,母亲抱着年幼的妹妹把我们送到省道边搭车的地方,直到我们车开远了,母亲还站在路边目送放牛娃渐行渐远,想必那一刻她心里空落落的。
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才到达学校所在的镇子,下车后,我背着小包,父亲挑着我的行李走向学校,学校离镇子有差不多五里地,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从镇子延伸到校门口,远离喧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9月初的湖南,秋老虎肆虐,上午的太阳依旧烤人,一路走来,父亲的后背湿透了。父亲带我去报到,交了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大约300多块钱),把我送到宿舍安顿好,就赶着下午的车回家了,留下我独自面对全新的高中生活。
学校的宿舍是个由三栋楼围合而成的院子,门口一个大铁门,上课和晚上熄灯后都是上锁的。每栋楼四层,1-3楼分别住着高一高二高三的男生,四楼住全校的女生。宿舍是上下铺,每间宿舍住16个人,四面白墙,两扇窗户,房顶吊着一个大白炽灯泡,没有电扇,更别提空调了,楼中间有个超级公用大水房,楼一头是公共厕所,围合院子里面种了几颗稀稀拉拉的树。这个按照军事化管理的宿(监)舍(狱)院子就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宿舍里的同学来自全县的各个地方,大家像一群刺猬被赶到一个笼子里,开始的时候彼此保持着距离,慢慢地相互试探和熟悉,直到后来有衣同穿、有饭同吃、睡一个被窝。小刺猬们到一起熟悉的过程无非是从哪里来,中考考了多少分,诸如此类的问题开始。一个礼拜过去,我慢慢明白自己的位子了,有一批牛人中考时候比我多好几十分,或者家里条件一看起来就很不错,衣着谈吐压根没有放过牛的影子。我作为一个小村子里放牛来的,成绩还明显没人家好,感觉要夹着尾巴做人,唯有努力学习一条路了。
学校是军事化管理的,我的班主任老龙是从师专毕业刚刚两年的青年骨干,我入校那年他刚刚结婚,教我们数学,他年轻有激情,也正是要拼命干事业出成绩的时候。现在人总说衡水高中、毛坦中学这样的高考工厂多么恐怖,其实对我来说那就是我上学时候的缩影。学校把学生的一切从周一到周六、早6点半到晚上9点半都安排好了,我们这些孩子只需要跟着时钟转就好了。清晨6点多,电铃轰响,宿舍灯大亮,外面集合的哨声嘟嘟响起,老龙和其他班主任就已经来宿舍院里看谁还赖床了,要是晚五分钟没起来的,基本上床上的被子就会被掀到地上。穿好衣服后,手快的还来得及刷牙洗脸,手慢的只能等早操过后再整理内务了,我们要迅速跑到学校的大操场,开始早操,体育组的老师在台上喊着口令领操,教导处的老师会拿着小本登记各班出勤人数、早操纪律情况,班主任在各班的队列前后穿梭,生怕谁表现不好给班里扣分了。
早操完毕后,有十来分钟的整理内务时间,然后就是早自习时间。班主任会跟到班里,督促大家上早自习。一节课自习后,才是早餐时间,半小时早餐过后,催命的上课铃声响起,一天的正式学习时间开始。上午四节课后是午餐,午餐过后又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午休过后是读报唱歌时间,然后又是一下午的课到五点。五点到七点是晚餐和自由活动时间,七点过后又该晚自习了,晚自习一般到九点,然后九点半统一熄灯睡觉。我把这些时间罗列出来,大家大致就知道我们这样被安排的岁月是如何度过。在所有涉及集体上课、自习等过程中,都有教导处的老师负责巡回检查、打分,每天会公布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的公告栏里面,我们觉得被安排,班主任如老龙他们是在暗地里相互竞争,都希望自己带的班表现良好,千万别落后。
作为一群正处于青春期长身体的少年,自然免不了想想高中的伙食。前面说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加生活费才300多块钱,所以伙食可想而知了。湖南的高中三顿都是吃米饭的,学校一千多学生,食堂做饭时用长方形的铝盆蒸饭的,大米相必是采购最便宜的陈米,大师傅们把米放进铝盆,米肯定是没淘过的,用大胶皮水管开始注水,然后一格格排在大灶上面蒸熟。端上桌子的米饭最上面一层基本上是黄颜色的,偶尔还带着黑色的杂物比如老鼠屎啥的。菜呢,基本上就是卷心菜、冬瓜、白豆腐、南瓜这样不用太复杂前处理的菜,大锅做出来半熟不熟的,倒到大菜桶里,回头端上来的时候就熟了。学校吃饭以班为单位分成8个人一桌,凭桌票去食堂打饭,每桌有两个铝制脸盆,一个盛饭、另外一个盛菜,然后大家分食。开始的时候,班主任经常接到投诉,有的桌的同学手慢了,没吃到饭,有的桌甚至完全不顾吃相,因为吃饭打起来了。学校自建一个养猪场,每逢周三早上会杀猪给师生改善伙食,周三跑操时候基本上伴随着肥猪的嚎叫,我们也开始期待午餐的一顿红烧肉。班主任在周三的中午都得亲临食堂,防止饿狼们为了一口肉闹出啥大事来。平时带一层杂物的饭和难以下咽的菜装在饭盆里面,让人没有胃口,催生了周边农户的一个生意,学校开餐时分,他们会用辣椒炒一些鸡蛋、油豆腐、猪肺这样的菜挑到学校里来,我们把米饭上面颜色不对的一层挑下来跟农民换一勺略可口的菜,把各自的肚子填个半饱,农户把换得的剩饭回家喂猪。如果有钱,也可以花几毛钱跟农民买一勺菜,或者干脆花一块钱连饭带菜来一份。三年高中读完后,我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不吃南瓜、冬瓜、卷心菜、白豆腐等东西,毕竟吃腻了的东西是有阴影的。
晚上下自习后,教学区到生活区的小巷子边会亮着昏暗的灯和炉火,有农户在卖一种用面粉和糯米包裹起来的小吃,美其名曰“糯米鸡”,也有老师家属架个台子,卖点湖南的米粉。糯米鸡五毛钱一个,米粉一块钱一碗,经过时候流着口水,也不是每天都舍得花钱去买,毕竟那个年代大家口袋里面毛票都是有限的。我们充饥的良方有点像志愿军吃炒面糊,每逢回家的时候,家里会买十来斤面粉炒熟了混上白糖让我们带上,晚上下了自习,一群肚子咕咕叫的少年用饭盆装上半碗,跑到值班大爷那里花五分钱或者一毛钱买一壶开水,冲上面糊,趁热吃得喷香,填饱肚子才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说到糯米鸡,我的小老乡刘君前几天跟我留言说不堪回首,因为他好像跟同班同学打赌让人连吃10个糯米鸡,我已经忘了那个同学最终吃完没有,反正那昏黄的灯光和炉火在冬日确实给了我们慰籍和温暖,能抵消我对高中那三年饥饿的回忆。
被安排的生活和学习让我们如同上了发条的钟一样每天自动转动,但是学习的效果跟每个人的努力和天分有关,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出现分野。高一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全年纪的最高分差不多达到惊人的660分(好像是语、数、外、物理、化学、政治、生物七门课),阳君的名字瞬间传遍整个年级,我们都惊为天人,毕竟大家普遍只考550分左右。阳君后来一直一路领先直到高考出现失误,没有上最好的大学,去了一个省内的重点院校,现在深圳工作,已经成为著名公司的高级技术专家,他跟我维持很多年的友谊。第一次考试很难,我觉得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掌握节奏,考试出来在班级十多名水平(一个年纪八个班,每班差不多六十个人)。老龙在成绩公布后的自习课上跟前面的同学挨个鼓励点评了一遍,走过我的身边时候敲了敲我的课桌:“考的不错,继续努力。”这句话让我跟打了鸡血一样,觉得自己并不怎样,然而老龙注意到我的存在。
两个多月的被安排生活和学习节奏开始逐步适应,俺就这样从一个放牛的孩子开始变成一个学习和考试机器。
(四)
也许有人会觉得我回忆前面这些偏现实生活的苦难多些,觉得俺们让高考占据了全部。我想说的是谁没年轻过,谁都不是机器,我们同在学习和磨砺中成长,有各种故事如闪电划过天空,让我们经常怀念它的美好,毕竟那时恰同学少年。
十六七岁的女生那时候开始有心中的白马王子梦了,男生也开始学会耍酷,用尽各种办法吸引女生的注意。最吸引女生目光的是篮球场上腾跃的少年,高我们一个年纪的有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是英语年级组长的儿子,篮球打的好,学习也特别好,差不多是全校女生心里的男神。学校自由活动时间的篮球场,犹如赵老师解说中的草原,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男生以各种方式秀球技、投篮得分展示自我,女生们盯着心仪的男生如痴如醉。打到高潮处,一众帅哥甚至连球衣都脱光膀子上场,高声的尖叫伴随回力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把场边女生的心都融化了。学校坐落在一个山坡上,山坡后面是一条大河,这条河的名字写入了我们的校歌。大河的防洪堤修得很好,两边长满了青草,春天漫漫的长堤开满了花儿,是我们休闲放松的好地方。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改变大河的颜色,河堤上经常能见到一起散步的同学,男男女女,有高谈阔论、有窃窃私语、有情意绵绵、也有沉默不语,几乎我所有的校友都记得那条长堤,那一路的风景。
靠近河边位置有两个大水塔,一高一矮,高的水塔抽上来的是大河里的水,供生活区使用,矮的水塔抽上来的是水井的水,供老师生活区和食堂使用。夏秋时节天气炎热,熄灯后水房停水,连电扇都没有的宿舍被西晒的太阳烤得如同蒸笼一般,加上蚊虫叮咬,难以入睡。高二时候,我们胆子大点了,发现在二楼窗户旁边有一根避雷针从屋顶一直延伸接地,有同学把护窗的钢筋用床单拧弯,中间的空隙正好能够爬出去。熄灯之后半个小时,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们都回家准备睡觉了,我们从那个空隙里面通过避雷针从楼上出溜下去,偷偷跑到公共水龙头那里冲个透心凉,那感觉别提多爽了。后来这样学的人多了,学校加强了巡查,有一回隔壁班的同学冲凉回来被巡查老师用手电筒照着,挂在半空中抓了现行,第二天被通报批评。
封闭宿舍拥挤的环境和天气炎热,卫生条件也不好,蚊虫滋生。有的宿舍甚至长臭虫,臭虫叮咬比蚊子可厉害很多倍,学校只能组织集体消杀。那样的环境使得很多同学得皮肤病,最典型的是疥疮,高传染性,得了之后手脚奇痒,让人欲死不能。臭虫和疥疮这两样是已经成了大律师的老同学给我留言让一定写出来的,我自己倒是没有碰到过。但是老婆大人回忆起来说,她那时候小腿上到夏秋就长疖子,疖子化脓,要自己动手换药。有一次同时长了好几个疖子,在学校医务室压根没办法治疗,就跑到校外的诊所,赤脚医生看了后上来就是一针青霉素,老婆大人大惊:“你打的是青霉素,我可是这个药过敏。”人家赤脚医生特淡定地说:“这都打完了,你不也没事儿?”
前面提过拿糯米鸡打赌的刘君,他个子小小的,性格开朗,交际广泛,不到一年功夫他在全年级各班都有熟人了,所以大家都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物。刘君的表哥好像在学校当老师,所以他开始时候吃大灶,后来很快改到小灶吃饭,最后甚至发展到拿着表哥的饭卡去教工食堂吃饭了,在学校算特权阶层吧。学校食堂开餐后,是不允许进入教学区吃饭的,可以端回宿舍吃饭,或者溜达到生活区后面的大操场吃。大操场是个田径场,并没有现在那样的塑胶跑道,只有一圈砂石土跑到,中间除了跳远的大沙坑外,其他地方长满了野草。学校会经常组织我们去把长得高的蒿草拔掉,而贴地的草让它们野蛮生长,加上平时早操的踩踏,看起来还颇为平整。我们晚饭经常会趁着那点自由时光去操场上边吃边海阔天空的吹牛,顺便享受下难得的休闲时间。生活区里面老师们都养着鸡,一群一群的鸡会跟着我们走,顺便吃点我们掉下来的饭粒。一个周六的下午,刘君把外套搭在手上,边吃边往地上扔饭粒,直到走到一个相对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一只大胆的公鸡一路吃一路走也来到我们身边。刘君突然拿外套罩住了那只公鸡,然后用手拧住了鸡脖子,公鸡一声没吭就被他擒获,他拿外套包着鸡端起饭盆就快步朝学校外面的小餐馆走去。刘君早跟老板熟悉,估计给了半只鸡或者其他对价,老板帮他收拾干净大公鸡,用辣椒和仔姜爆炒,一大份地道的美食摆在面前时候,我们觉得跟做梦一样。刘君就是这样敢想敢干的偷鸡分子,后来考上了大学,干到一个国内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在青岛和杭州买了很多房子,现在自己开了公司,我们时常在电话和微信上瞎扯,互黑并快乐着,他的日子滋润得要紧。
高中生荷尔蒙旺盛也是好斗的年龄,经常不知深浅,校内外打群架的事件时有发生。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班跟复读班发生冲突,复读班的学生仗着自己年长几岁集体打到我们班里,座椅板凳横飞,其中一个同学的后脑勺被打破了,送到医院救治,后来就辍学回家了。校外的流氓阿飞来学校滋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有一次晚自习校外流氓跑到三楼的一个班里打架,这班男生事先收到风声,极为齐心,准备了短钢筋和很多木头棒子当武器,流氓阿飞冲进教室,一阵喧嚣过后,只听见喊打喊杀声伴随着砰砰碎玻璃声音,棍棒乱飞后,校外来的流氓被从三楼打到一楼,其中一个被打血流满面,落荒而逃。学校领导后来担心流氓团伙前来报复,大喇叭喊体育组老师和体育特长生集合,组织了护校队专门巡逻。各班班主任偷偷在班里告诉大家“校内不许打架,校外的人如果打进来,大家一定要挺身而出拼命打击,只要不打死人,学校都会帮着我们。”直到辖区派出所后来在学校设立了治安室,这种事情才略少一些。学校毕竟是个读书的地方,学校隔一段时间后会组织突击搜查宿舍,在熄灯锁门大家快进入梦乡后,全体老师会分工协作堵在各个宿舍门口,突然灯光大亮,老师让我们立刻离开宿舍,而他们进去翻箱倒柜进行搜查,集中收缴短钢筋、粗木棒等家伙,有一次甚至搜出来几把小斧头。那一刻,我们觉得自己离古惑仔好像好近。
学校周末时候偶尔会安排放下露天电影,什么片子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提前一天心里就痒痒的。高三第一学期有一次放电影,我跟一群同学觉得学习太累了,正好可以去放松下,扛着凳子就去了。谁知道班主任魏老师来巡视晚自习,发现少了一小半的人,心里非常不爽,第二天很深沉地跟我们说:“高三了,这么紧张还受不住一个露天电影的诱惑,几个大老爷们偷跑去看电影,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你们要知道真正的大学生活才叫丰富多彩,电影算什么,还有舞会,热了有空调,还有漂亮女同学一起。。。”老魏说的一席话让我们偷看一场电影感觉亏大发了,只能加倍努力找补回来。但是等真的上了大学,我真想给他写信控诉:老魏,你骗人!!
有朋友觉得湖南人真的是好斗呀,其实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游戏,只有录像厅里香港(专题)武侠片和江湖烂仔片向年少冲动的人们灌输了拳头和义气这些东西,现在有了网游荣耀里面有了王者,相必这一代年轻人老实了很多。有朋友说高中的生活感觉就是蛋白质饥渴,这个词儿我认,毕竟繁重的学习背后是拼命长身体的我们。我有很多同学在上大学后突然长高了很多,恰恰说明高中蛋白质不足嘛。不管怎么说,现在回头看去的各种苦难和磨砺,在当时都习以为常。回首过去只会让我们倍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感恩这个时代。
(五)
班主任老魏痛心疾首地跟我们描绘大学的精彩,让我们望梅止渴。这种事儿是经常发生的,因为学校的老师都是一群跟我们家庭背景差不多的青年,考上师范大学或者师专毕业,分配回县里的中学教书,他们一方面能在我们的学习生活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另一方面也经常恨铁不成钢。夏天上课或者晚自习的时候,热的实在受不了,难免学习会有所懈怠。班主任老龙穿着跨栏背心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地提醒我们:“今天天气确实很热,大家学不进去了我也能理解,不过根据外国专家的预测,全球气候变暖,明年夏天会更热,如果你们考不上大学来复读时候,只怕会热死人。。。”湖南的冬天更是奇葩,没有暖气,还经常阴雨甚至冻雨连绵,那年冰灾让全国人民对湖南的冬天有了更深刻全面的认识。学校的冬天,我们要踏过雨水坑去上课,鞋子难免会湿透,加上天气实在太冷了,一节课下来经常脚都没有了知觉。有科任老师会说“天气冷,冻脚吧,想不想将来穿毛皮鞋呀?”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上草鞋VS皮鞋,告诉我们路在自己脚下,鞋子自己选。
高三文理分班,我们原来八个班根据个人意愿缩编成了四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学校把每个班的文理前几名所谓的种子选手都打乱抽签分班。高三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换各学科比较厉害、经验相对丰富的老师担任,我们也都有自己心仪的班级。但是往往不遂人愿,被抽签分班后种子选手们难免有不如意,想转班,学校一律不允。记得成绩最好的阳君想去另外一个理科班,却被分在了教语文的青年文老师担任班主任的班里,他把自己的课桌搬到心仪班里上了两周的课,后来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文老师把他请回自己班里,并且没有对他有任何成见,在整个高三期间对他关爱有加,文老师以自己的胸怀赢得了学生。后来他也成为全市都有名的语文老师,现在还在讲台上教书育人。
我高三的时候想跟着高二的班主任老龙去他续教数学的班级,但是抽签被分到了化学魏老师当班主任的班级。魏老师很瘦小,高度近视、个头大约1米6左右,体重估计不超过100斤,他教书挺不错的,但是很难压住一群身高体重都超过他的高三学生。因为我化学一直很好,在他的班里倒是如鱼得水,加上各科成绩都较比均衡,被高三年级组视为能上本科的重点苗子。高三第二学期评选省级和市级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在高考时候是可以加十分的。按照成绩和表现,我那时候当仁不让是能当选的,但是老魏自己平衡一下,把加分的指标给了另外两个同学。我听说后暴怒,当天窗外下着暴雨,我拖着个头瘦小的老魏一起从教学楼跑到行政楼去找校长和书记理论,我们两个像落汤鸡一样闯进校长的办公室时候,领导们都惊呆了。老魏的解释是:你的成绩足够好了,高考肯定不差这十分,把这个分数加给其他人,能保证他们上个本科。我当时虽然暴怒但是还是各种委屈地跟校长理论自己的表现和成绩,就为问一个为什么?领导们面面相觑,高三整个年级组也有很多老师帮我打抱不平,奈何木已成舟,除了给班主任一个难堪,没有任何改变。记得最后领导们表示已经报上去了,没有办法做任何调整。我狠狠的摔了校长室的大门,那个砰的一声,差不多整个行政楼都能听见。评选的那个周末,我从学校不辞而别,去市里的阿姨家里哭诉,寻求一点安慰。老魏和其他老师担惊受怕了一个周末,直到周日下午看见我重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河山为了没有加分重新来过,他们才放下心来。年少气盛的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处罚,相反从学校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对我更加关爱,可能算一种补偿吧。而这件事直到高考录取结束后我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了父亲母亲,也许多年独立的校园生活已经让我学会有事儿要自己扛着,免得家里担忧。高考时候,只是因为自己手欠在交卷前改掉了一个最简单的题,使得自己本来能得满分的化学留了一点遗憾,老魏知道成绩后,高兴之余一直惋惜我为啥临交卷还乱改。老魏作为化学老师兢兢业业在县里的高中教了很多年书,近年来听说身体欠佳,愿他安好。
我的语文老师姓陈,是个语文奇才,他自视甚高,口头表达并不好,但是妙手著得好文章,对历年高考题目如数家珍,而且把握语文命题的方向。我记得他那时候教我们理科班外,还教另外一个文科班语文,高三的语文复习最难了,因为语文的知识点考察非常分散,遣词造句、阅读理解、古诗词啥的都是考察学生的综合能力。陈老师愣是丢开教材,从汉语拼音开始到古文诗词全面复习,并把各种文体作文系统训练一遍。虽然语文从小学到大,但是我们那个年代学生的语文水平真的很不堪,因为拼音基础差,所以第二题的注音题很少有人能做对,而作文是所有人的老大难,我那时候爱看书读报也喜欢写点小酸文章,所以在他眼里是得意的学生,经常拿我的习作去文科班讲评,站在讲台上大骂文科班同学“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学文科的,看看人家理科班某人写的文章,再看看你们写的狗屁。。。”我们理科班其他几大尖子恰恰都语文短腿,把满分150的语文考试目标都定在90分水平。陈老师对我的鼓励和肯定没有白费,高考的时候我的语文得了高分,让他很欣慰。听说陈老师后来被市教委相中,被调去专门从事高中语文教研工作,离开了讲台,但是却能服务全市学生,也是一种光荣吧。
在高三之前,我的英语一直是短腿,一直以考试及格当自己的目标,县级中学的学生英语基础普遍不好,所以英语能学好的非常少,那时候开始流行标准化考试,我们一直心里有个暗示就是如果不会的题就选C。高三的英语老师姓刘,她长得很端庄、性格温和、非常沉稳,对待我们这群口音千奇百怪的学生极为耐心。刚刚进入高三时候,我的英语处于令人着急状态,刘老师从年级组其他老师了解我的情况后,专门找我谈话,大意是说你其他科都非常好,说明你一点都不笨呀,英语那么简单的学科你肯定是自己信心不够,熟能生巧,勤能补拙,要相信你自己。刘老师的激励让我重拾了自己对英语的信心,我差不多花了两个月时间,把从初中到高中的所有英语课本的单词和语法都重新学了一遍,记了厚厚的一本笔记。然后每次考试的错题和例句我都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没事儿就拿出来背诵。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期末,我的英语居然奇迹般大涨长红。高考的英语成绩自然也超越自己最初的预期,算边际效应最高的一科吧,这一切都离不开刘老师对一个偏科学生的启发和鼓励。高考结束后,再也没见过刘老师,听说她后来调到了另外一所中专学校,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愿她安好。
数学的董老师胖胖的,是个夫子般的人物,水平很高,他跟我之前的班主任老龙都教毕业班数学,所以相互较劲,每次考试都要拿两个班的成绩出来比试一把。老龙虽然不再教我,但是他一直觉得我的数学基础是他给打好的,所以无论如何功劳也有他的一半。教物理的肖老师是正宗师大本科毕业,水平很高,在那个年代会学以致用,专门帮周边的人修电视机,特别是彩色电视机,挣得不少外块,他有个缺点就是有名的懒散,爱打牌。要是恰好打了一晚上牌,第二天上课经常要去他宿舍请他。他上课思路奇快,觉得题目都非常简单,我们学不会都是因为智商不够。
由于我们那时我们理科就考试这五门课程,这些老师们都非常刻苦,各种教研活动层出不穷,到了高三基本上是题海战术,各学科组统一命题,老师们在钢板上自己刻蜡纸,然后去油印室自己印卷子。整个高三没有别的新课程,就是根据文理科高考内容,全面复习高一高二学过的知识,然后针对高考内容进行各种训练。老师们出题、印卷子、判卷子、讲评基本上贯穿高三一年的生活。如果说高一是适应高中生活,高二是学生分层分科,那高三就是针对性的魔鬼训练。题海战术的训练让我们几乎把历年高考题和仿真题做遍了,老师们很注意节奏,如果某次模拟考试大家普遍成绩不错时候,他们会祭出终极利器——黄冈卷。黄冈的高考模拟卷算是我们的噩梦,每当做完,信心值会掉到50,然后只能继续加油。现在找出当年的高考题,如同天书,由衷惊叹当年咱咋会那么多。
走进高三的教室,如果你坐在前面向下看,基本上看不见人脸,因为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堆满了书和卷子,一张张稚嫩长满青春痘的脸埋在书堆里面。记得高三第一学期,经常一个上午上了四节课到中午饭时候我才走出教室,看看外面的天,哇,阳光灿烂,日子真好。人一旦进入那种忘我的状态,其实效率还是挺高的。我们理科四个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的二楼,一条长走廊把四个班连在一起,由于高三是重新分班的,所以各个班的同学穿插都很熟悉。理科班种子选手十几个人相互知根知底,大家关系非常融洽,相互崇拜对方的强项,暗地里又鞭策自己努力。由于那时候每张考卷都是一样的,所以谁考了高分科任老师都会在各自班里传达,数理化都超强的有好几位,比如阳君、唐克、宋君、蔡癫、祝君、周妹妹、廖君、涂君等,在考140以上甚至150满分榜单上我和鸽子只在化学榜单上会出现,前面那几位是几榜的常客。但是理科生都有短板,要么是英语要么是语文,加上这两科我综合还能占点便宜,所以在班里颇受各位老师的器重。高三班级里每个人都很自由,老师们重点关注种子选手,并且跟调皮捣蛋的同学们打成了默契,让他们别影响种子选手考大学,然后自己平稳混到毕业证。高三时候我经常通过换座位来调节压力和心情,高兴的时候坐第一排离老师特别近,不高兴的时候找个女生堆里安静呆几天,记得最后几个月,我把座位挪到了教室后门口,可以吹吹外面的风,也独得一片风景。
我查了一下当年全国的招生计划大中专全算上大约90万人,平均录取率差不多35%左右,湖南是个人口和教育大省,录取率一直低于全国水平,而对我们所在的县级中学来说,能考上大中专任何一个学校都算成功,本科以上录取率低得惊人。校长在年级大会上公开说“这届学生底子差,小学都读了六年,我当校长的没有太高要求,你们六个应届班400来号人,能考上一桌本科我就知足了,如果最后上本科能坐个圆桌,那算超额完成任务。”老家说一桌通常就是指八仙桌,一个重点中学应届400来号人,校长的期望是考上8个以上本科生,竞争程度可见一斑。那个年代就是这么残酷,在炼狱中接受魔鬼训练的500多号人,只能有2%左右有希望考上本科,其他绝大部分人抱着希望在拼命追赶命运的脚步。
当年的湖南特别流行的是开复读班,也就是俗称的“高四”,而上重点中学复读班的资格通常要求前一年高考成绩不能低于最低录取线50-100分,否则就连上高四的资格都没有。县里有专门的复读学校叫培训中心,属于官助民办性质,有很多高中退休老师去那里教书,专门收纳各路落榜的考生,记得我参加高考那年还没考完,培训中心的广告就非常刺眼地摆在我们学校门口,现实就这么残酷。那个年代上高五高六都不奇怪,我有个发小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说自身努力不够也行,说时运不济也好,每年参加高考都比上一年差得少一点,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他才考上大学,幸亏他不姓朱,要不上了八年高中叫起来可是非常难听的。现在网上今天有新闻说面临高考的学生撕书和卷子,如雪片般洒落学校用来减压,这种事儿我们基本没咋干,毕竟谁也不知道来年是否还要用。我只记得自己临离开学校时候把所有的教科书和参考资料都扔在学校,自己的英文笔记有同学要就送人了,这就算对自己高考有绝对的信心吧。
早上看见毛坦中学送高考的新闻,警车开道,大巴长龙,两边家长夹道欢送。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二十多年了,想必大巴车上车下的人心情跟我们当年没有太大区别吧。不同的是我们的高考是7月7-9日,那时候我们县里好像只有两个重点中学有设立考点资格,有幸我所在的学校是高考的考点,学校提前几天就让高一高二把校园的各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学校大门上挂着代表考点的大横幅,校门口拉上来警戒线,驻地派出所派来了警察,校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那种安静就是大战前的静,让人紧张又有期待。炼狱一般的高中生活磨砺了我们,一切都为了这三天,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学校大门口贴着大红的对联“十二寒窗已苦读,何愁妙笔不生花”,我心里默念着这幅对联,头脑中一片空白,走进考场迎接属于自己成人礼。
(六)
自从分享上学的故事,十一岁不到的儿子是忠实的读者,我之所以会写下这段经历,也是为让我们的下一辈了解过去二十多年变化有多么大。比如他会很奇怪为啥吃饭还用抢的?为啥没有菜吃?不能说小朋友发问何不食肉糜,而是过去这二十多年变化是在太大了,我们赶上了中国发展最迅猛的时代,个人和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用蛤粉最爱的一句话说: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个人的努力加上命运的随机决定了人生之路。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给了放牛娃以机会,所以不管我们平时如何吐槽,我们都感恩这样一个时代,让我们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一年高考最后成绩出来,我居然考了学校应届的最高分和阳君、周妹妹、廖君等上了重点本科,其他有七八个兄弟上了一般本科,一共可能有十几同学搭上了第一班车,绝大多数的同学去读了高四。那个年代县中的学生只有两条路,要么是高考直通车,要么曲线救国去当兵,当兵入伍学技术或者考军校算另外一条道路。通过复读后来中等以上成绩的同学都上了大学,现在分布在全国各地,都算小康人家吧。
网上著名的@八大上债人说自己当年复试了英语,本来要上高分子化学的,分数不够去了金融系,现在成了债券界教父,这就是个人努力和随机的命运。我们当初的目标就是考上大学,至于学什么专业将来要干什么,基本没有概念。所以在考试后出分数前填报志愿时候,老师拼命强调一定要填服从分配。我填报志愿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自己对照标准答案再把作文估计一个及格分数计算下成绩就开始填报,想去中山医科大学学医学,但是当年招生只有一个专业医学营养学,自己犹豫一下想着去个远点的地方上学,恰好前一年有偶像级别的师哥和师姐去了天津,我就填上了天津。专业那时候最火爆的是管理、国际金融、贸易之类的,我也跟着瞎填了事,最重要的是划上服从分配。等到放榜知道自己考上了,心里反而很平静。拿到通知书才知道被调配到了化学类专业,完全没有概念就高高兴兴坐32个小时火车去上大学了。
进了大学,又是一片新天地,记得第一节课上高等数学,临下课老师说“布置一下作业。。。”课堂一片哗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大学居然还要交作业,那一刻觉得自己还是图样了。大学就这样开始,中间无数的作业和实验,当然也少不了玩游戏、看录像,每个人的大学本科生活都可以写一本书,而我的那本算不上多么精彩。但是人对自己的本科大学是最有归属感的,因为那是真正成熟的地方,也是与一群人共同形成三观的地方。
我们专业是个小班,一届本科只有28个人,22个男生6个女生,现在已经成一个系了。上了大学我们才知道高中老师是骗人的,大学不是不学习,是要靠自己学习。所以自习室永远都要占座,图书馆的座位一般都是被学霸们占领。好在我们有一个教学楼跟实验室是混合的,那个楼一般不用占座,去了就有位子,大家都习惯了,后来才知道外系的人基本不去是因为那个楼的味道实在太大了,一般人受不了。我们在楼里做实验,刷各种试管和瓶瓶罐罐,自从知道那楼的下水直通学校的湖后,湖里的鱼我们是不吃的。
大学是一群好玩的人组成,各有各的神通。我们班四个男生宿舍,一个根红苗正、一个卧龙成群、一个老实善良、一个天马行空。根红苗正的那个宿舍基本上大学都是学生干部都入了党,毕业后好几个成了公务员。卧龙岗的一屋子在一楼宿舍阴面,什么时候进去都有人在睡觉,九三学社说的就是他们。老实善良宿舍是我们的俱乐部,经常一屋子人在他们宿舍打牌,上桌的没一个属于他们宿舍,而且经常会叫“咋又没水了?”然后老实善良的同学会去水房打来开水,供打牌的人等享用,我所在的宿舍有天马行空气势,对集体活动没太大兴趣,属于散淡的一群人。
我们宿舍老大高大威猛,刚刚入学就把学校会堂标注成“求食会堂”,老大毕业跟女朋友去了广州,自己创业成功,现在当了老板。老二是云南丽江人,谈的一手好吉他,跟女生吹牛说我们那里养孔雀跟养鸡一样,养大象跟养猪一样,很是有女人缘,记得老二喜欢一个女生,经常让我们陪着去女生楼下等,约好了女生一出现我们就在30秒内消失,我和卧龙岗的汤司令陪她等女神时候,实在太冷了,汤司令拎起楼前的自行车举过头顶数次,暖和身子,引得夜间出没的女生们注目。老二为了跟女神搭话,想出妙计是拔了女神的自行车气门芯,下课时候装着偶遇的样子跟女神推车前行,聊到高兴处从兜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抛来抛去,女神眼尖看见他手里玩的是自己的气门芯:))老二苦逼的化学不好还上个化学相关专业,考化学经常要重修,但是他本科毕业后回老家一所高校居然教化学类专业课,后来考上了北大的博士,现在混在帝都基金公司当研究总监。老三是河北人,很是善良温顺,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后来去了外企,儿女双全,无欲无求。老小长得很帅,颇有苏有朋风范,刚刚上学时候非常幼稚,经常追着老二学习泡妞大法,后来去清华深造,混遍了全球知名的IT公司,现在还在著名的IT企业做销售。我曾经有一年非常迷恋游戏,几乎每天都去光临学校开的黑网吧,早上背着书包去上课到那个平房附近腿不停使唤就拐弯进了机房,从早玩到晚上10点,会托回去的同学叫云南的兄弟来接我,他会很默契的带20块钱,帮我交了15块钱上机费,剩下五块钱我买一盒炒饼算一天的饭。到了期末考月想起来要看书,三天把一本厚厚的化工原理自学完毕,去考试老师看我很陌生,以为是来补考的,侥幸还能考80多分,让天天上课还挂课的同学气的七窍生烟。那时候玩红警、三国、帝国、星际,总梦想自己能有一台电脑就知足了,后来突然心生厌倦,回归读书,对游戏再也提不起兴趣,网络游戏时代没再碰过游戏,侥幸在单机时代过够了瘾没再沉迷,后来很多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沉迷于网游不能顺利毕业,让人不胜唏嘘。
卧龙岗汤司令是个画画奇好的文艺青年,他在大二大三时候见我老去学校小平房的网吧玩游戏,很鄙夷你去那地方玩有啥意思?后来跟我去过一次后一发而不可收,光大富翁就自己玩通关好多回,还拉上卧龙岗的其他兄弟几个人围着一个电脑玩大富翁。毕业时汤司令专门拉我去那个小平房前合影,纪念自己电子游戏行当启蒙的地方,汤司令后来去了深圳学习动画设计,现在行业颇有名气。
卧龙岗有一位白少侠,他家高级知识分子出身,哥哥在欧洲留学托台湾(专题)人给家里带东西,台湾人打他家电话张嘴就是:“您好,请问白公馆吗?”说起来把我们笑喷了。白少侠高考分数很高,填报志愿时候咨询在本校任教的老师,想去学计算机,老师说“计算机和外语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工具,没啥好学的,生物、新材料才是二十一世纪的真正方向”,然后白少侠就填了我们专业,他是我们系少有的非调剂对号入座的,后来专业学习毫无兴趣,楼下邻居老师的课居然给了不及格重修,让他非常气愤。怒改行学编程,研究员出身的老爷子跟他打赌“你要是靠搞计算机挣到钱,挣一块赔你十块”,然而白少侠自学成才,在各大外企从事IT行当,成功移民后以外籍身份归国加入著名基金公司,不知道老爷子的赌约是否兑现。
卧龙岗还有一位内蒙汉子,外号老虎,性格豪爽,好喝酒。某日同学生日,大醉,半夜被我们抬死人一般送去医院催吐,灌催吐剂都不行,我们在旁边起哄“格泡你不行呀,再来一大杯,干了”,很快催吐成功,结帐时候我们才知道喝了最贵的肥皂水,后来我们总笑话他说早知道在宿舍给他拿碧浪洗衣粉兑水解决问题。内蒙汉子后来去日本留学,各种艰辛,以至于回来我们请他吃川菜,他看见回锅肉几乎热泪盈眶:还是中国好!老虎归国去了著名咨询公司人模狗样地提供各种咨询服务,娶妻生子后老虎变成了加菲猫,一直嚷嚷要经常聚聚而不得。传奇的是同系隔壁宿舍的哥们,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他专门开发作弊软件,上了不到一年申请转系学计算机。突然有一天听说他自己公司在A股上市,市值上百亿,同学群里发出新闻,女生们发出一声惊叹“啊!~~~”。
本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理念,班上6个女生居然成就三对姻缘。班上第一帅哥兰君,青岛人士,为人宽厚,迎娶班里学霸,伉俪举案齐眉,儿女成双,事业有成,现财务自由,居帝都,羡煞旁人。忠厚老实屋多考研读博,入职大学和科研院所,唯有最瘦小枯干之老五,当年以考上五道口学金融为目标,同时以惊人毅力练就一身史泰龙身材,从南开博士毕业,和同班蔡同学有情人终成眷属,现与妻女移居加国。班上男生老小和女生老小毕业后喜结良缘,夫妻恩爱,定居天津。女生的老大是学霸,每天早晚围绕操场各跑八圈,人送外号十六圈,有她在的时候,班级成绩第一非她莫属,后来轻松本校读研,毕业去了外企。老二现在实现人生梦想,在澳洲住海景别墅养条狗。老三本校研博毕业在高校做了教授,个个幸福圆满。
大二大三的时候大城市来的同学都抱着红宝书考托福和考G申请出国,这些事儿好像离自己很遥远。大三跑到临毕业的师哥那里去打听毕业去向,基本上都去工厂或者研究所,一问待遇都是挣个千把块钱,然后跑到隔壁学校问学经济金融的老乡,他们都去外企,一个月挣两三千,心里那个不平衡呀,凭啥一样上大学,我们天天写作业、泡实验室,人家天天看电影、小说、学跳舞,出来收入差别那么大。遂跟风去考研,而且不考自己专业,要去学经济学。一如考研深如海,改行考研的路各种艰辛,千辛万苦考到隔壁学校读研。
学校门口总理像下的字有小朋友念“我是看南门的”,我在那里跟着老师看了两年南门,恰逢老师要出国,我就申请提前答辩出来工作挣钱。作为导师的开门弟子,我跟导师一家的关系都不错,他老人家一直念念不忘我回去读博士,直到工作了七八年后导师才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面临找工作的选择时候,因为化学没学好,经济学也是打酱油专业,很迷茫,没有明确的方向,跑去跟师哥咨询,师哥说你这样复合型知识背景去证券公司干投行吧,我问啥叫投行?师哥说:“投行就是帮着企业融资上市的中介。”我还是不懂投行的好处,继续问,师哥很耐心的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假定你跟你同学毕业,一个去了投行,一个去了公司,三年后同学的公司要上市,你可能是坐在会议室里面跟同学的老板一起开会的,而你同学可能是站在门口找老板签字的。投行是个平台,能让你接触到各行各业优秀的企业家,学到很多人生经验,当然啦,投行收入高,创业板马上要开板了,传说三年能挣一百万哟。不得不说我的师哥是个好销售,后来从投行出来自己创业,现在身价几十亿到处喂鸽子了。他的一席话决定了我的人生之路,以至于我后来去找工作时候,非投行不去,开始四处网上投简历。因为自己从理工科半路出家学了经济学,真的变成了券商欢迎的复合型人才,还有好几家公司给面试机会。记得到第一家工作的公司面试最后一关,副总裁问我“你有理工科和经济学复合背景,为啥申请投行工作,来我们这里做研究吧。”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回绝他说“就想做投行,因为投行更锻炼人,研究就算了。”,副总裁虽然不喜欢我这样顽固不化,但是还是把没拿毕业证的我收下了,从此开始了字幕组的生涯。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我进券商的时候股市正火爆得一塌糊涂,等我入职后,知道同办公室都是人杰,北大清华好多个,还有省级状元和探花,顿时觉得自己学渣,夹起尾巴做人做事。谁知道入行后一路熊市,行情最低迷的时候同期进公司的很多人都主动或者被动离开了,我被领导找去谈话:行业形势不好,其他人都离开了,把你留下,但是收入要降降。于是我的三年一百万没见到,收入还从入行时候的5000块降到了3600块。那几年的日子其实就是熬,没业务没活干,光学习了,还有一个重要工作就是陪着研究部的小伙伴们数跌停板。05年后又一轮牛市到07年,传说中的创业板迟到了,但是中小板先开出来,字幕组才真正开始迎来春天。现在的投行据说成了一个名利场,公司招人时候筛选实习生的简历经常感慨幸亏我们早出生了十多年,要不现在肯定找不到工作。十多年的字幕组职业生涯,见过人家高楼起宴宾客,也见人家楼倒屋蹋,心态平和的一塌糊涂,只想平安健康才是福。其实在哪里都缺不了干活的字幕组,无论工作如何艰辛,比起上学路上的种种,都是云烟。所以一直怀揣感恩之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工作,用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去赢得客户的信赖和尊敬,毕竟我们是码字工。
两年前职业生涯遇到瓶颈,放牛娃成了沙滩上的前浪,决定离开投行,过自由的生活,跟领导谈好辞职那天发了一个朋友圈: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放牛、看娃,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亲人和朋友
我要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PS.《上学记》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头一次很认真的回头看看从乡村放牛娃到帝都黑车司机走过的路,没想到动笔写来,居然写了这么长,看起来艰辛,但是自己当时当地乐在其中。要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感谢一路上父母、家人、老师、朋友、同学、同事的支持与包容,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