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yuanfang2012 于 2014-01-30 14:01:25
粘豆包杀猪菜– 吃货心里的年味儿
回想小时候过年,就如同放一部老电影,有的画面已经模糊,有的色彩已经褪去,可是依旧有许多回忆一路相伴到今天。
上小学以前,爷爷奶奶被下放到农村,我随他们在乡下住了差不多一年,还在那里过了个春节。也许乡下的年味与城里的太不一样了,所以虽然那时我年幼,却记住好些,好些。
到了腊月里,滴水成冰的天气挡不住人们对过年的盼望。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月,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人们可以好好地奢侈一下,对孩子来说,有新衣穿,有红包拿,有那么几天饭桌上总有鸡鸭鱼肉,果盘里总是盛满花花绿绿的糖果瓜子,屋外凛冽的寒风中飘散的淡淡的鞭炮味道和屋子里终日弥漫的热气腾腾的肉香汇在一起就是浓浓的年味儿。
我爷爷奶奶有六个子女,过年的时候,总会有两三家来到乡下,于是平时只有爷爷奶奶,我和表妹(姑姑家的女儿)的家里一下子热闹拥挤起来。在那没有电视网络的年代,在那出去一哈气睫毛上就会结霜的季节,过年的主题就是以吃为主了。
人们常说小孩子是“记吃不记打”,真是这样的,尤其是小吃货,不信你看看,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过年前的两件事,都和吃的有关系:包粘豆包和杀年猪。
东北农村有在腊月里做粘豆包的风俗。粘豆包的面是用大黄米磨成的,馅是自家煮的红豆馅,里面加了白糖。包好的粘豆包有点像馒头,因为面很粘,所以蒸的时候每个下面都放一片苏子叶。苏子叶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吃粘豆包时碗里先放上白糖,把粘豆包夹到碗里蘸满白糖,再送到嘴里,真是有香又甜。在过去的年代里粘豆包可是乡下过年时上好的东西。
那一年,在过年前的几天,奶奶开始包粘豆包。在那里每家勤劳的主妇为了包粘豆包都要忙上一整天,人口多的甚至要忙好几天。因为包好的粘豆包要先蒸熟,然后摆在盖帘上,拿到外面冻得硬硬的,准备留到过年的时候吃,等到吃的时候热透了就可以了。
那天奶奶一直到天黑还在包呢,我还记得那幅画面,我躺在被窝里,看着昏暗的灯光下,奶奶在不停地包着,一帘帘包好的豆包在我的眼前晃着,我眼巴巴地看着,时不时咽下口水。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说:“等明天蒸熟了,让你管够吃。”那一夜我的梦里飘着的都是粘豆包的香味。
第二天,粘豆包蒸好了,好多好多啊!奶奶给了我和表妹装着白糖的碗,特别嘱咐我们:“别吃太多了,会‘烧心’的。”我们哪里懂得什么是“烧心”?再说这馋虫在肚子里都翻腾一宿了。奶奶在厨房继续为过年忙碌着,我们两个小丫头在屋子里放开吃。过了一会儿,奶奶进来问:“你们吃了几个。”表妹吃了多少我记不得了,我吃了六个!六个馒头大小的“粘”豆包啊,那时我还不到六岁!
粘豆包带来的幸福感没持续多久,我的肚子就开始疼了,而且越来越疼,最后奶奶把村里的赤脚医生找来了,吃了药以后才慢慢好了。而我吃粘豆包吃到找医生,在左邻右舍一时传为“佳话”,那时多亏了年龄小,不懂什么叫“丢人”。
再来说说杀年猪。那是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在农村人们养的家畜家禽很少,大多是给自己家吃的。到了年关,家家都会请人来“杀年猪”,奶奶家也不例外。平时我和表妹常常帮着奶奶喂猪喂鸡,所以对家里的这些动物特别有感情。杀猪人来的那天,我们俩躲在屋里哭,我记得表妹是拼命地嚎。杀猪人在外面听了故意逗我们:“不许哭啦,再哭,把你们的小猫也宰了。”我们俩一听,死死抱住小猫不敢再出声。
杀猪的“惨烈”场面我们没有看到,我们亲爱的猪用自己的“牺牲”成全了春节餐桌。那个年代,城里人每个月只有几两肉的定额,菜里只看得见肉丝儿。在农村奶奶家,杀完猪,从三十儿到十五,差不多天天是肉的盛宴。奶奶特别能干,把猪身上的东西都变成了美味,猪皮冻,猪血肠,酱猪蹄,酱猪肝。除夕晚上的饺子是“一兜肉”的,就是说猪肉馅里只放些葱末儿,那叫一个香啊!我最难忘的是猪肉炖酸菜。五花肉,不对,是肥多瘦少的猪肉片炖自家汲的东北酸菜,那味道只有吃过的人才会跟我有共鸣。
后来,爷爷奶奶“落实政策”回到省城。没有自家磨的黄米面,没有自家养的猪,过年时自然也没有了乡下味道。长大后,我曾买过郊区农民来卖的粘豆包,可是,不是奶奶包出来的味儿,所以再燃不起我“一口气吃六个”的激情。每次回国,朋友请我去吃农家菜时,我总要点猪肉炖酸菜,味道不错,可是好像总缺点什么。
东北的粘豆包和杀猪菜,在“食不厌精”的中华饮食中都是不上档次的,按照今天的健康标准有的也不合主流。可是在我,也许是那个时代,也许是那个年龄,这些年味至今萦绕在我舌尖。
罢了,我不再试着寻找那一样的味道,因为是不可能的,就像昔日逝去不再来。我只把它们原汁原味地存在心里的一角,此刻,故乡万家团聚,在向亲人送去祝福的时候,我也把保存的这份美好记忆释放出来,让它们在我的心里轻轻划出道道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