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9月3日,北京举行阅兵,庆祝在二战中打败日本70周年。图为坦克开过大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
白杰明(Geremie R. Barmé)是中国史教授,也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中华全球研究中心(Australian Center on China in the World)的创始人暨主任。他刚刚推出的《中国故事年鉴2014:共同命运》(China Story Yearbook2014: Shared Destiny)是一本生动的文集,讲述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由贾佩琳(Linda Jaivin)和金玉米(Jeremy Goldkorn)编辑。白杰明以可读性和知识的深度为标准,选择了这些文章。1972年,白杰明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学习中文,从此开始了他的事业。1974年,20岁的白杰明前往中国留学,先后在北京、沈阳和上海居住过。文革末期,他在中国东北做了一段时间采摘苹果的工作,观察了毛泽东主义的崩溃。从1978年到1991年,他为香港的中文报章撰稿。1989年后,他一直以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工作为主,有时候也拍电影、写书,甚至曾为澳大利亚总理涉及中国的发言提供建议。
他在访谈中解释了,为什么说要理解习近平执政期间的做法,“就必须对毛泽东有基本的理解”。
白杰明
问:你长期观察中国的状况,你觉得观察习近平时代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答:对于一个曾在澳大利亚、中国和日本的大学求学的历史学者,以及一个从李克曼(Pierre Ryckmans)那里了解中国,跟他读博士学位的汉学家来说,习近平时代就像是天赐良机。中国人统治国家的“黑魔法”包含王朝式的治国方略、官方推行的儒家思想、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影响,以及后毛泽东时代社会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混合的改革举措。
我喜欢把习近平称为中国的“COE”——全抓全管的老总(Chairman of Everything)。习近平执政期间,为构筑一个面向21世纪的中国,运用了以上的传统。有些人曾以为中国“就想成为像我们这样的国家”,或是以为它能与欧美过去的模式相契合,对于他们来说,理解习近平时代就是一个挑战。一些研究中国的学者疏于阅读毛泽东著作,不重视马克思主义传统,对中国古代王朝的遗产也不熟悉,对于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来说,习近平治下的中国确实非常令人困惑。
问:中国有些人称习近平为“习帝”,两者间否有相似之处?
答:自毛泽东时代以来,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即使头脑相当清醒的分析师和观察家,也常把中国领导人称为皇帝,或者说想当皇帝。这会产生一种舒适的隐喻氛围,中国朋友也经常鼓励这么做。它让中国的政治文化和政治行为,超出了正常或可知的境界,重申了中国人所说的独特历史和久远的政治传统。毛泽东是一个玩弄帝王传统的专家,他凌驾于被他操纵的派系之上,追求自身激进的政治和个人目标。
当然,习近平渴望达到甚至超过这种程度。但他欠缺毛泽东的领袖魅力,也不能像毛泽东那样灵巧地把体制和人民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倒不是因为缺乏尝试。官方对他吹捧逢迎,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这让人想到了其他更老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领袖情结。皇帝们远远更为克制,也更加远离传媒。
问:当前言论自由遭受的打击对网络创造力有何影响?
答:这位全抓全管的老总被官方媒体称作“习大大”。毫无疑问,“习大大”时代的一个缺憾就是枯燥乏味。面带戚容的宣传主管刘云山、令网民扫兴的鲁炜和习近平本人一起,让中国的文化和学术生活沉郁了下来。与此同时,由党掌控之下的国家也在极力吹捧自主创新和创造力。这样的矛盾统一,难道不会让一个半毛主义的国家陶醉不已吗?
中国对我们理解发展、进步和现代性的叙事所构成的一个挑战大概是,在后现代威权主义制度下,创新变革即便无法繁荣,或许也是可能的。还是说有人只会从其他地方盗取创意,再用官方控制的夸张言论声称是自己的原创?
问:您觉得民族主义失控了吗?
答:在某种程度上,中国的民族主义已经失控很多年了。1989年6月4日以后,中国在全国范围内深入开展了代价不菲的再教育活动,强调中国特殊的国情、强烈的“国家意识”和伟大的历史。中国的独特性由此在民众中扎下了根。
但这种独特性受到了台湾和香港的威胁。台湾采取了大为不同的社会政治道路,而在香港,殖民主义遗留下的复杂影响,融入了当地的身份认同和政治意识。市场改革在中国内部带来的多元化,也对其构成为了威胁。
当然,中国追求强盛的夙愿正在达成,但在这个过程中,它形成了一个一党制的民族国家。除了不懈的警方行动外,这个国家还通过大肆宣传和在公开场合好勇斗狠来维持统一。但还有“另外一个中国”,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见多识广、对事物有所怀疑、博览群书,通常都有丰富的旅行经历,且是现代全球社会的一部分。这“另外一个中国”常常会被禁言、忽视或误解,但即便是在习近平任期结束之后,它也还是能蓬勃生长。
问:五年后的中美关系会是什么样子?
答:对一个澳大利亚人来说,这是一个让人感到不舒服的问题,特别是因为我的国家几乎参与了美国在二战后的每一场冒险行动。这些行动大部分都很血腥,代价高昂,结果却并不理想。因此,生活在一个与美国有盟友关系,且敬重美国的国家,我只能希望,如果美国和地区内的伙伴继续实行“威慑中国”的政策,最好能取得成功。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希望中美两国能够依照我的同事休·怀特(Hugh White)提出的相当理想化的路线,即“亚太协调”(Concert of Asia and the Pacific)来达成谅解。[休·怀特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与国防研究中心战略研究学教授。]然而,作为一个20多岁时曾在信奉毛泽东思想的大学里接受过教育的人,我有时候会比较阴暗地想,一系列地区冲突很有可能是未来几年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