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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小颖(化名)站在武汉市协和医院肝移植重症监护病房前,好奇地盯着门上的字。少不经事的她并不知道这里对于她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围绕在她身上汇集两个家庭怎样的情感纠葛。
2008年大雪纷飞的1月,家住湖北浠水县团陂镇的农民王美元家门口传来婴儿啼哭,王美元的父母打开房门看见一个竹篮内躺着一名女婴,旁边有一张出生证明。图为当年的竹篮,如今里面放着棉花。
王美元有个儿子,一直想要女儿,还在天津打装修工的他从父母口中得知此消息喜出望外。这个被遗弃的生命在王家得到新生,王家给她取名小颖。
然而这种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很快王美元一家发现孩子排出的粪便有异常,经过检查孩子有先天性的胆道闭锁。为了挽救生命,在孩子仅仅4个多月大的时候,王美元就花了4万多元为孩子做了胆道闭锁手术。手术之前,王美元寻着出生证上的地址找到了孩子在同镇的生父李志刚,他做好了让李志刚见女儿最后一面的准备。庆幸地是,孩子活了下来。
由于胆道闭锁手术最佳时间为3个月以内,因此术后到现在的7年多时间里,小颖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性要在当地的医院打针吃药。但孩子乖巧听话,尤其是和王美元的亲生儿子王昭关系极好,她将哥哥视为最亲的人。在王家,小颖被视为掌上明珠,比王昭还要受宠,这是上天对于这个出生命运坎坷的女孩最大的眷顾。
可事情在2015年12月26日夜里发生了巨变,当夜小颖咳血不止,脸色惨白,王美元70多岁的父亲和母亲抱着孙女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车,将孩子送往浠水县的医院,很快又转院至武汉协和医院。经过检查,孩子严重肝硬化,急需进行换肝手术,否则生命不会持续超过1年。无论是30多万元的手术费用还是肝源都急坏了王美元。图为王美元的母亲回忆当时情景泪流不止。
在武汉上大学的王昭闻讯赶来,希望用自己的肝救妹妹,但王家和小颖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家中没有人的肝源适配小颖。图为王昭当时发的朋友圈,他希望自己的肝脏可以救妹妹。王昭在武汉学习药学,他说自己学医的原因就是因为妹妹身体一直不好。
在医院经过多种治疗,小颖的身体暂时好转。但肝移植仍然是她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王美元想到了小颖的生父李志刚,希望他能够捐出肝脏的一部分,救自己的亲生女儿。然而李志刚(右一)也是个可怜人:他自己就是一个弃儿,跟着养父母长大。在小颖之前,他和妻子有过一个女儿小娜(化名 左二),今年12岁。第二胎还是女孩让这一家人愁云四起,他们忌惮超生罚款,要求李志刚将孩子送走。李志刚打听到了王美元家想要女儿,所以有了2008年1月送走孩子的事情。
2009年,李志刚妻子在怀孕过程中患上凶险的重症胰腺炎,大人和孩子都没能保住,这对李志刚打击很大,至今单身。如今只剩下这本相册里的几张照片还存留着李志刚逝去妻子的容貌。
李志刚和王美元一样,都是做装修的。李志刚说年景好的时候家里其实都不错,但是老婆去世后一切都变了。2014年李志刚在一次装修中意外摔断了腿,一年多不能工作,至今腿上还都有钢板没有拆卸。
渐渐长大的小娜从周围人那里听说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妹妹在别人家的事情,但她对此没有概念,只是对于爸爸可能要做手术非常担心。李志刚说,自己如今上有二老,下有女儿,腿部残疾,家庭收入微薄。他有心捐肝救小颖,但对于手术过程中的风险以及后期恢复等顾虑良多。
王美元多次来到李家,希望李志刚的家庭能够同意这次手术。然而根据法律关系,养育关系大于血缘关系,小颖虽为亲生,但要李志刚为“别人家的孩子”挨上一刀并且两年不能做重活,李志刚和他的家庭纠结不已。
小颖在武汉住院期间,李志刚去看过几次孩子,并同意做了肝脏配型检测以及亲自鉴定。经过检测,李志刚的肝脏适配小颖。而亲子鉴定也证明,小颖就是李志刚的亲生女儿。
王美元不得不请求李志刚为了自己的骨肉,忍痛割肝。李志刚答应考虑,并和家人商量。在住院期间,王美元一边积极带着小颖做各项治疗,一边筹钱,并不断和李志刚电话沟通。这个孩子的命大半儿系于李志刚之手。
在医院呆得寂寞,小颖就拿起画笔。王美元说,孩子小时候还非常喜欢跳舞,现在不跳了,多半用画画排解寂寞。小颖的画里,哥哥王昭拉着她和妈妈的手。王美元说,自己的儿子和小颖关系这么好,是他最大的欣慰。
只要可以,王美元都会满足孩子的要求,带她出去走走,去买她喜欢吃的东西。
等了数日,李志刚迟迟没有露面。大家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临阵离开。2016年1月19日,有病友告诉王美元,他们看见李志刚曾经在医生办公室门前徘徊,似乎想要进来。但等王美元前去,并没有看见李志刚本人。
1月20日上午,当王美元一家有些绝望的时候,李志刚终于出现在了医院,他带着自己养父母和大女儿签订的协议书,明确表示自己将全力配合手术,挽救小颖的生命。
徘徊、犹豫、挣扎之后,李志刚向我们吐露他的心声:我就没有享受到家庭关爱,现在我有义务为这个姑娘付出。如果我以后没有了劳动力,可能会被自己的养父母赶出家门,为此我确实犹豫过,但至始至终,我内心都希望救这个孩子,让她能有个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