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倍可亲(backchina.com)
书法与插画
在别人看来,军犬的概念或许就是部队养的狗。而在那些咀嚼孤独寂寞、坚守使命重任的边防军人眼里,军犬却是他们的战友……寒冬时节,踏访新疆军区千里边防线,聆听那一个个“人狗情未了”的故事,我们无不为之动容——
“炸弹”——狗如其名,这条和田军分区河尾滩边防连的军犬有着像炸弹一样的爆发力和战斗力。
就说前不久那次夜间巡逻,正当大家准备小憩,几只野狼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还在几百米开外,“炸弹”闻着味儿不对劲就冲了过去。等大伙被由远及近的撕咬声惊醒时,跑过去拿手电筒一照,“炸弹”正“1对4”,身上多处皮毛被撕扯下来,浑身血迹斑斑。
看着被绷带绑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炸弹”,连长在全连集会时心疼得一拳砸在桌上:“全连人有几十个,军犬只有一条,你们要像爱护装备、对待兄弟一样对待它。我丑话撂在前面,真上了战场,怎么带去,怎么给我带回来。”
要说起来,“炸弹”的性格随“铁”了它的训导员周亮。当新兵第一次巡逻爬山,走在前面的战友不小心蹬下一块石头砸中后面的周亮,周亮一声没吭,等到了目的地却一头栽倒。大伙这才发现,从他头上渗出的鲜血早把帽子和头皮都凝在了一块。
好兵自然训不出孬犬。当年为了锻炼“炸弹”的扑咬,周亮一狠心饿了它几顿,等“炸弹”眼都“绿”了才放出来。周亮把肉藏在自制护袖里,“炸弹”闻着味就扑了过来,周亮左躲右闪,“炸弹”彻底被逼急了,直接冲着周亮就下了狠“嘴”……一番打斗,直到胳膊、脖子、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爪印和牙印后,周亮才掏出肉扔给了“炸弹”。
也难怪连长护犊子,“炸弹”就像个全天候的活地图。去年一次巡逻,回来时赶上暴风雪,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坑,哪里是路。正当一群人冻得瑟瑟发抖犹豫不前时,“炸弹”把鼻子凑在地上,边闻边一点点往前挪,走十几米,冲着后面吼一嗓子……就这样,一串小爪印把一队大脚印安全领回到了连队。
其实不用连长说,“炸弹”在大伙心目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前年初,连队新辟一条巡逻线路,要绕经一处海拔近6000米的高地,就连充当开路先锋的“炸弹”都走两步喘三喘。等到了目的地,两个新战士一下子瘫倒了,带队班长刚掏出便携式氧气袋,却发现走在前面的“炸弹”竟然也蜷缩在地上抽搐起来。
“快快快,先给‘炸弹’吸。”倒在地上的两个战士都急得试图站起来,班长赶紧把面罩绑在“炸弹”嘴上,过了片刻,“炸弹”翻了翻眼皮才苏醒。下山时,几个状态稍好的老兵轮流把“炸弹”背回了连队。
更险的是去年夏天那次巡逻,途经一处河沟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一眨眼的工夫,一股山洪奔涌而来,把大伙和“炸弹”都往下游冲去。“炸弹”会水,可在洪水中忽隐忽现的战士们却拼尽全力游到“炸弹”身旁把它往岸边推。而“炸弹”却死活不上岸,咬着这个的衣服、拖着那个的枪带,试图把他们往岸上拽……万幸的是,最终大家都上了岸,“炸弹”兴奋地围着所有人狂叫着绕圈,像是清点人数一样。
或许,在它眼里,一个都不能少吧……
就像边防战士一样,长年与冰雪、风沙为伴的军犬,有个“三病两痛”在所难免。和田军分区天文点边防连“阿琪”在服役第2年时,就拉了王俊杰一次“紧急集合”。
那一次,“阿琪”突然变得暴躁不安、茶饭不思。看着“阿琪”时不时撅着屁股在地上蹭来蹭去,王俊杰掰开“阿琪”后腿一看,肛门又红又肿,仔细一瞧,原来是生蛲虫了,再一摸肚子硬邦邦的,还有些消化不良导致大便干结。
王俊杰到卫生所拿了点开塞露。两管药打进去,还不见效果,王俊杰明白,只能用手帮“阿琪”一点点抠出来。由于连队卫生所没有医用手套、指套等工具,为避免“阿琪”二次感染,王俊杰用稀释过的双氧水清洗自己的手指,等手指消毒得“白白净净”时才放心。
“忍着点啊,兄弟……”王俊杰一边抠,一边趴在“阿琪”耳朵旁边安慰着,直到“阿琪”的便秘问题解决了,王俊杰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喂上驱虫药,“内科”问题解决了,可“外科”问题依然存在。王俊杰用配比的杀虫药抹在“阿琪”肛门四周后,这才放心地去给“阿琪”准备食物。
等王俊杰转身回来,却发现“阿琪”竟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呈现出明显中毒症状。“糟了!”王俊杰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误舔了涂抹在肛门上的药了。”王俊杰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咋就忽略了这个。”
容不得多想,王俊杰只得再次把“阿琪”绑了起来,拿来注射器和橡皮管,给“阿琪”洗胃。
“阿琪”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任由洗胃水顺着橡皮管打进胃里去,到最后连吐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着气若游丝的“阿琪”,又急又悔的王俊杰把铺盖搬到了狗舍,一刻不离地盯着“阿琪”。
一天,一夜……在迷迷糊糊中,王俊杰被脸上一阵温暖的湿乎乎的感觉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已经渐渐恢复意识的“阿琪”正“温柔”地舔着自己。那一刻,悬在王俊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捧起“阿琪”的脸,王俊杰满眼泪花:“好哥们,下回你要生病,就生在我身上吧……”
且坎边防连的“芙蓉”退役了。按规定,阿里军分区所属边防连的军犬退役后将在连队“养老”,对于“芙蓉”而言,退役并没有改变7年如一日的习惯。
吹哨集合时,“芙蓉”仍会步履缓慢地走在队列旁边;饭前唱歌时,“芙蓉”仍然会扯着嗓子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因为不再安排它巡逻,不甘落后的“芙蓉”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包揽”了连队的门岗。
直到前年12月13日,当军犬训导员王余海叫“芙蓉”吃饭时,却发现“芙蓉”竟在岗亭外少有的打起盹来。走近一看,王余海愣住了,不知道站了几班岗的“芙蓉”,竟然已经安详地停止了呼吸。呼啸的北风卷起地上积雪吹落在“芙蓉”渐渐失去余温的身上,就像给它轻轻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挽纱。
在征得连长同意后,王余海从仓库取出一块旧床板,换下了自己刚配发的新床板——他要给“芙蓉”打一副棺材,不为别的,就为“芙蓉”到了那个世界能够“住”得更好一些。
那一夜,在狗舍微弱的灯光下,王余海守着“芙蓉”冰冷的身体,泪眼婆娑中,又浮现出“芙蓉”第一次巡逻的情景。
那一次,巡逻分队途经一处悬崖,带着“芙蓉”走在前面的王余海脚下一滑,在快要掉下悬崖的时候,王余海迅速抓住长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但树不大,而且根也扎得不深,王余海明显感到身体在下滑。
“芙蓉”见状,一边狂叫着报警,一边冲向王余海,急中生智地咬住另一棵树,将尾巴甩给王余海。等后面的战友赶来帮忙时,王余海已经抓着“芙蓉”的尾巴爬了上去。也许是“芙蓉”咬的时候用力过大,牙齿竟扎进树皮里,想张开嘴却怎么也张不开,王余海只得掰开“芙蓉”的嘴,费了好大劲才帮助“芙蓉”将牙从树里拔了出来。看着牙龈出血、尾巴被拽掉毛露出红色皮肉、腿也被山石割破的“芙蓉”,王余海心疼得直抹眼泪,早都忘了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下山的时候,王余海顾不上自己一身是伤,坚持用背包绳把精疲力尽的“芙蓉”背了下来。
而现在,“芙蓉”安静地躺在木匣子里,再也不会为了一根骨头而兴奋地把王余海扑倒在地,再也不会在遇到紧急情况时竖着耳朵冲在前面……一想到这些,王余海钉盖板的锤子高高举起却迟迟落不下去。
天亮了,全连官兵把“芙蓉”送上连队后山,在那里,还葬着它的4名“前辈”。坑挖好了,当装殓“芙蓉”的木匣子放进去,拿锹的战士刚准备填土,王余海抢先一步按住锹把,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捧着土撒在“芙蓉”的灵柩上。一抔、两抔……其他战士也蹲下身子,默默捧着土。当土堆成一个小丘时,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抽泣声……